STACEY CHEN專欄 / 《蠻牛》:男人上場前的二三事

2015/10/04|
by Stacey Chen
/ Stacey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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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擂台,裏頭只有一個男人揮舞空拳。

這是勞勃狄尼諾《蠻牛》第一場戲的畫面,鏡頭保持在圍繩外的距離,從三條上中下等距的黑繩向內拍攝,彷彿為我們的視覺建構一扇鐵窗,非透過這視角窺探不可。那男人是個拳擊手,這是他好鬥善妒的人生舞台下,一個人蟄伏的時刻,大多時候他都在這裏練習,他一直在跟自己玩,等待少數的時刻遇上敵手,一拳擊潰對方。黑白的畫面裏,男人獨自的身影正享受這牢籠的高潮,身處壓力時,他變得高度專注,上下跳動、揮舞出拳,而在我們幾乎看不到的鏡頭最遠處,台下隱約有一群觀眾在叫鬧著、鎂光燈閃著,那不過是一群扁平的過客,這個鏡頭唯一立體的是這個男人,他為上場練習了一輩子,就在比賽開始前,這模樣最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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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燈泡、空酒瓶,梳化間有一個男人在說話。

這是《蠻牛》的最後一場戲,鏡頭置在梳妝鏡的斜角不動,我們透過鏡子的反射,勉強建構出一個狹窄的梳化間,沒有半點延伸的可能。那男人曾是紅極一時的拳手,最後走了下坡,落魄成夜總會裏油嘴滑舌的司儀,只為糊口飯吃而登場,這場戲正是他出場前的五分鐘。那男人沒有一點發揮獸性的空間,他是困獸,連穿好衣服想照鏡子,都得身形微蹲,而景深處的熨斗暗示我們,人生再難,只要穿上熨燙好的外套、拉緊垂頭喪氣的領結,故事還可以繼續,活著的人總得再上場。桌面擺有一盒 KLEENEX 男仕專用面紙、一疊不再報導他名字的報紙、還有手裡把玩的一根雪茄,男人對著鏡子用教訓的口氣說:「你真不懂!我本來可以有地位,我本來可以挑戰拳王,我本來可以有頭有臉,不用像現在這樣當個無賴……。」原來在男人上場前,他不是條漢子,他只需要面紙把額頭的汗擦擦,體面些;他也不是誰的偶像,他只需要幾句興奮的話語壓抑恐懼,增加自信;他更不想只是一個人,所以需要鏡子把嘴臉照照,感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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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忘了,勞勃狄尼諾在《高年級實習生》裏,他的敬業也是從一個準時的鬧鐘、一條世故的領帶、與一只經典的公事包開始,出門上班前他對自己信心喊話:「要主動出擊。」

我們還需要一個油頭的男人。

關於擁擠的空間與過盛的生存意識,我們還需要提到一個香港男人。在電影《阿飛正傳》梁朝偉出演了最後一場戲,這是一個男賭客出門前的兩分半鐘,在狹矮的閣樓裏,一個大男人連站直的空間也沒有,他先是坐在床前,細細地磨著手指甲,那是一雙賭徒必要的好手氣,然後起身穿上衣架的西裝外套,將桌面擺的菸盒、零散的硬幣、一大疊鈔票,分次放進西裝不同內層,最後摺好一條口袋巾放入胸前,這是他進入瞬息萬變的賭場前,最後一次享受這老套卻必要的節奏。在男人上場前,他還不是一匹華爾街之狼,此時他最需要的僅是一盒髮油,用雙手熟稔而優雅地往後推,告別所有稚氣童真,看起來世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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