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en專欄 / 《凌刑密密縫》:愛與父、禁錮與壓迫

2015/11/23|
by Allen
文/ Allen

這幾年,西班牙驚悚片已然開拓出獨有的風格,除了千迴百轉的逆轉劇情,以及毫不手軟的血腥與暴力,還多了一份挖掘題材、辯證議題的創意,環環相扣的劇情安排加上出色的燈光、配樂、運鏡和剪接,在毛骨悚然的同時還能讓人咀嚼再三。新銳導演胡安費安德雷斯(Juanfer Andres)以及埃斯特班羅埃爾(Esteban Roel)合作的《凌刑密密縫》(Musarañas/Shrew's Nest),就在極簡的公寓場景中,用精彩的人物刻劃和敘事鋪呈,說了一個關於家與愛、卻不寒而慄的故事。

一手將妹妹帶大的姐姐Montse,既要擔憂年滿十八的Nina日漸獨立,還得面對自己無法出門的恐慌症,以及內心徘徊不散的父親幻影。然而,種種跡象卻指出,Montse近乎歇斯底里的控制慾,不全然是姐代母職的結果,在層層隔間、長廊和轉角之外,彷彿還有著晦暗的秘密在佔據這間房子。這般封閉的生活,終於在樓上的帥哥鄰居Carlos因意外跌昏,進而被Montse「撿回來」後,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在即將失去對Nina掌控的時候,Carlos的出現雖讓Montse在照顧與保護的慾望獲得了替代,卻也攪亂了她原本虔信、禁慾的心態。而當親情和愛情都無法讓對方留在身邊,單向又強烈的愛也就只剩偏執與占有,甚至是殺意。

愛的暴力無疑是《凌刑密密縫》最凸顯的主旨,在有限的人物當中,父親與Montse、Montse與Nina,甚至是未婚妻與Carlos,都一致地呈現這種渴望扣住對方的欲求。這不禁讓人想起同樣由西班牙導演創作的好萊塢恐怖片《母侵》(Mama),兩者都將血溶於水的親情之愛化作束縛,藉此營造顫慄氛圍,同時帶起觀眾對於弱勢一方的同情與投射。《母侵》將如此意象化為女鬼,《凌刑密密縫》則以鎖、門與針線作為牢籠的零件,再用裁縫與衣裳掩蓋殘暴與虐殺,日常之下的病態、華麗之下的腐壞,其駭人的程度遠超乎鬼怪,直叫人心驚。Macarena Gómez用憔悴病態的面容,加上彎曲縮起又宛如枯枝的手勢,時而脆弱時而懾人,在肢體語言與表情變化上出色詮釋了Montse一角的神經質與自我壓抑,精湛的演技讓她獲得2015西班牙哥雅獎最佳女主角提名,在劇中更是強壓飾演妹妹的Nadia de Santiago,成為全片的焦點。

然而,《凌刑密密縫》表面上雖然藉Montse這一位女性的失控,揭露愛的黑暗以及家的禁錮,卻也透過兩個關鍵的人與物──父親與聖經──傳達了對父權的批判。片頭Nina口中充斥壞人惡行的睡前「恐怖故事」聖經,與父親熄燈後的獸行前後相接,絕非巧合;頂著一對招牌濃眉的Luis Tosar飾演的父親,以有形的姿態不斷對Montse冷嘲熱諷,信仰中的天父則無形地規訓著Montse的言行舉止,更證明了編導上的有意為之。兩種「父」的疊合,都在「家」這個私領域中對女性進行沉重的壓迫,可怕的是這份迫害並不隨著父親的缺席而消失,反而透過「姊姊/母親」的權力身分而再度行使,最終釀成悲劇。片尾Nina救出Carlos後的退返,那一聲關門呼應了地鼠的隱喻,只有在陰暗的巢穴中退化視力,才能假裝陽光並不存在;也傳達成員對「家」共犯結構的犧牲防衛與難以棄捨,所以費盡心力狙殺無心卻牽涉的外人,即使淪於至親相殘也不願分開。

仇恨傷人,但事實上,過度強勢而獨斷的愛,也會對彼此造成難以挽救的殘害與毀滅。《凌刑密密縫》並非這項觀點的原創者,可能也不是最發揚光大的後繼者,但它用一氣呵成,刻下了痛入脊髓的一筆。刀割見骨,流的是血,落的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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