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Jack Kuo

《吊橋上的秘密》邀請著觀眾進入新銳導演西川美和所營造的謎團，在理性的辯證中還原人性的複雜與矛盾，就因為人性不是單一線性的解讀，儘管我們都看到或猜測到事件的一部分，仍無法具體闡述謎所帶出的真實樣貌，到底什麼是真實，什麼又是虛構，最終也只是自我詮釋下所給出一種比較能接受、能共感的答案。

電影劇情主要環繞在哥哥阿稔(香川照之飾)、弟弟阿猛(小田切讓飾)以及兒時玩伴智惠子(真木陽子飾)三人之間的關係，其愛情呈現一種微妙的「你愛我，我愛他」關係圖，劇情中段又隨著吊橋事件，慢慢將探討的重心縮小至兄弟之間的二元對立，愛情則變成劇情後續的一個引爆點。原本一起在加油站打工的哥哥阿稔與智惠子，因為朝夕相處，互相產生愛慕之情，卻因為弟弟的加入，讓智惠子原本傾向安定的想法有了改變。然而弟弟其實只是一時的妒嫉哥哥才萌生與智惠子尋歡的念頭，智惠子也接受了，因為身為舊情人的她還是對弟弟念念不忘，情欲的擺盪在此可見一番。導演在處理三人錯綜複雜的愛情關係時，有其獨到的場面調度與鏡頭寓意，電影有幕拍出弟弟與智惠子在房間做愛的場面，鏡頭又切至哥哥用油槍加油的畫面，油槍象徵著哥哥的性器，代表無從宣洩的壓抑情慾，並與弟弟的激烈性愛的場面形成強烈對比。電影鏡頭從油槍帶到哥哥臉部的苦澀表情，遙接另一頭弟弟在肉慾橫流下的激情寫照。當做愛的鏡頭結束後，鏡頭又刻意帶到砧板上被剖半的蕃茄，滿溢著鮮嫩汁液，象徵智惠子的性器被精液所沾染。

原本三人重遊故地的美好旅程，因為智惠子從吊橋上墜落開始蒙上一層陰影，夾帶謎團接踵而來，對於智惠子墜落溪谷的當下，或重新去建構吊橋上的真相時，導演都將其畫面轉為無聲，僅透過某個影像線索讓觀眾揣測，為事件留下充滿想像的空間。伴隨墜落事件的發生，與智惠子同處吊橋上的哥哥變成了此一事件的被告，其開始在法庭上接受審理。電影在案件開審後由弟弟的視角展開敘事，並從中刻畫弟弟想法的微妙轉變，在此不得不提小田切讓引人注目的逼真演技，僅管法庭審理的陳述多是哥哥的自白，但在鏡頭遠近的對照下，很能感受到臺下弟弟情感上的波瀾與掙扎。

電影在弟弟探監的畫面中，每次都是一段衝突的展演，兄弟之間的對話永遠都兜不在一起，弟弟一心想為哥哥洗刷冤屈，卻總是換來哥哥對弟弟的不諒解。起先哥哥以兄弟二人的「比較」來抱怨為什麼每次倒楣的都是自己，從工作、外表甚至隱藏在表相下，兩人均心知肚明的愛情。劇情在第二次的探監，哥哥又懷疑弟弟這麼求好心切的動機，實則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罪刑，為自己脫困所搬演出來的偽善行徑。探監中的兄弟對白，既衝突又火爆，讓原本身為旁觀者的弟弟開始產生動搖，夾帶自卑、迷失、妒忌、報復等情緒，他眼中的真相開始不再那麼純粹，作為唯一證人的他，最終在出庭作證時表現出與探監時完全迥異的態度，供出了一個令大家都屏息，甚至無法理解的證詞，直指哥哥為殺人兇手。弟弟這樣的心境轉變，是為探監時哥哥不領受的反擊，還是意識到的自身存在的威脅，導演以旁觀視角紀錄一切，將故事與觀眾保持距離，留給觀眾自行解讀，各自還原真相。

導演西川美和透過對「距離」的拿捏，搭配疏離冷漠的藍綠色調，適時的細節留藏，西川美和多以冷眼遠觀的鏡頭去看手足之情的生滅。《吊橋上的秘密》藉著懸疑推理的過程，洞悉出兩兄弟復雜矛盾的心境，那搖擺不定的糾結心理就像溪谷裡破損的吊橋，它並不踏實，每一步都是搖晃的，讓人無法捉摸人的心之所向。電影直至弟弟無意間翻找出孩提時的膠卷，透過膠卷的播放，最真實的情感才重新湧現，弟弟開始重構吊橋上的真相，當時哥哥在吊橋上的舉動是出自怎樣的一個心情，他明明是最清楚不過的，卻作出那樣不可挽回的局勢。電影最後小田切讓泫然欲泣的表情清楚地映現其自身的悔恨，令人動容，而筆者自身彷彿某部分似曾相似的經歷開始填補西川美合所留下的空白，並融進小田切讓凝視的某個記憶片段，西川美和所營造的距離感突然消失了，在召喚孩童記憶的剎那，攝入了多少純粹情感與悵然失落，我們真摯以對，一段漸行漸遠的情感，能重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