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ot專欄 / 《刺客聶隱娘》:感情用事的黑衣女子

2015/09/02|
by ELIOT CHEN
文/ Eliot

鬱穹凝霧,浩原闊緲。孤水寒漠,荒枝槁林,一抹寂黑迅影倏忽出沒。天霾低,琴聲微。夙昔撫不平,飛鳥伴哀鳴。滯緩如一口悠長的氣息,彷如歲月不急,吸吐之間,總有飽滿與散盡之際。

前人埋因,後人苦果啃著也得求個明白道理。她一雙冷森眼底,不藏恨沒有忿。袖下的羊角匕首,或許劃破多少頸子,但無法剃削去她仍然戀依世情的人性。那若有所思的梭巡,逐攫的,一次次,無非孩幼年紀時,純真相信過的一切意掛情牽。

該死的何以該死?一名刺客的現場思索,惻隱之心不是唯一的理由。聶隱娘感情用事,又何罪之有?她練的只是劍術,並沒有把心給抵押出去。如若這間中有甚麼差池,也只能怪奉道的嘉信公主沒有先溺了弟子的良知。

她寡語,是深諳世間紛亂皆緣妄言而起,抑或淖困的舊日恩怨情仇非三言兩語可道盡曲由?一般或嚴格定義上,她不夠稱之為刺客。她只是一枚懷抱心事的棋子。空練一身武功,卻寸步難移。她不是失根的人,失意的魂,怎麼會無情?所以,她愧於師命,又難圓人倫。

無論她殺或不殺,抉擇之前與其後,她都已注定是不全之人。不全,即有缺。她終究必須填補洞虛的生命。斬別身羈的種種纏結,沒有復仇沒有情絆,天地蒼邈幽曠,她出發遠方。拯救自己也好,療癒自己也罷,她告別的毋寧是打從伊始就身不由己的運命歧途。

絹淨紙面,滴暈水墨,寥筆點綴形廓,韻成唐傳奇《刺客聶隱娘》一片。不言是為了隻字片語入世盡成滄桑,留白為了各人體會各自臨摹。我們唯有從中熨貼了自己的真實,電影才能夠奠定它自己存在的位置。人生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解答,而是屬於自身價值追尋的啟蒙。一如窈七,即使仍舊一襲黑衣,卻也終必踏上那一條屬於她的未卜的長路。

全片以簡馭繁,言疏意濃,窮盡了婀娜線條的流麗丰采。極簡敘事,成就寫意的況味。這份況味完成其藝術傳達上,一貫堅定的信念與姿態,不挑戰而是直接抵觸了觀者的視覺理解慣性。這是導演不容撼搖,無欲則剛健的初心,靜定而霸氣的自信。

幕落之後,何必探究自己領略了、懂得了多少呢?影像與觀賞之間的彼此觸及,關乎的是一番感受深淺,若拗作強解,怕是如何感受都要失去了美。

《刺客聶隱娘》(The Assassin)│68th 坎城影展最佳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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