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
「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當然，應該就不必這麼辛苦了。我只要默默伸出酒杯，你接下來靜靜送進喉嚨裡，事情就完成了。非常簡單，非常親密，也非常正確。」 — 《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村上春樹
語言和酒，很多時候兩者同質性很高 — 它們可以很社交，卻也可以很私密；它們是我們傳遞情感的載體，因為對象的不同選擇不同的酒精飲料，如同我們與情人總是輕聲細語，在公事通話則是另一套官方制式口吻（當然這兩者要互換也不是不可以）。因此在某些情況下，也許可以說語言和酒彼此是能夠互相取代的。
那些說不出口的話，要是轉化成酒，也許更容易被理解也說不定哦。
不論是否刻意安排，《愛情不用翻譯》在許多場景都有酒這個元素的存在，Charlotte 與 Mr.Harris 之間的對話總是簡短甚至故意被保留起來，而在句號後頭安排出來的留白，也是充滿餘韻。也許在暗示著什麼，也或許沒有，就像微醺的迷濛感，美好而令人難以捉摸那樣。有趣的是，酒類飲料在《愛情不用翻譯》似乎可以視為一種符號語言，不同的酒恰當地在不同的場合出現，或多或少為電影添加了些許風味。
那麼先來談談 Mr.Harris 與他的威士忌吧。
只要看到 Mr.Harris 的身影出現在酒吧，身邊總得有杯 whiskey on the rock。但是在電影裡的威士忌，並不像 007 詹姆士龐德的馬丁尼、或是北非諜影裡的 French 75 一樣具備「添增主角魅力指數」的效果；這個遠赴東京拍攝 Suntory 威士忌廣告的好萊塢大明星身旁永遠只有威士忌的設定，不但稱不上灑脫率性，反倒是讓人感到他的無趣與一成不變（如同他只喜歡坐在吧台角落那個座位一樣）。一個看似事業有成實質上正面臨著中年危機的男人，跟結婚 25 年的太太沒什麼話聊，忘記自己小孩生日，也不太熱愛工作，彷彿活到這一把歲數所有事都是逼不得已似的，背負著別無選擇的人生，喝著別無選擇的威士忌。
有苦難言，根本是他的人生座右銘。
比起 Mr.Harris 的中年無奈，剛從耶魯畢業的 Charlotte 則處於另一個典型人生困惑階段。如同那些還正在努力尋找自己人生目標的二十出頭社會新鮮人，她一邊盯著窗外一邊困惑著自己人生，那是屬於少女 Charlotte 的煩惱，也是你我都曾經歷過的煩惱，有點迷失，有點徬徨，有點不知所措，然後酒保走過來打斷你的思緒問想喝點什麼，沒個準，不知道，隨便吧。
「I will have a vodka tonic.」
這東西就跟 whiskey coke 一樣，大多時候你點它不是因為想要喝，只不過是事務性的拿在手上而已，而且接近千篇一律的味道反倒讓人更有安全感，反正沒打算喝一口多被驚艷，重點是不會踩到地雷。
香檳，最撩人的催化劑。
關於電影裡的兩個香檳橋段，算是安插的巧妙有趣。第一個是不斷嘗試拉近自己與老公之間距離的Charlotte某天想邀約對方喝水晶香檳，卻再度因為老公得工作而被婉拒，第二則是睡眼惺忪的Mr.Harris在某天早晨起床看見窗邊的兩支香檳才想起昨晚的一夜春宵。雖然戲份不多，不過電影裡香檳的兩次出現，都與親密行為做了適度的暗示與聯想，圍繞著的言語也都帶有些許挑逗，不愧是調情最佳聖品。
當然，整部電影裡的靈魂，非日本清酒莫屬。
Charlotte 與 Mr.Harris 兩個西方人手上拿著清酒所營造出的微妙衝突感，也許正是一種投射。他們因為不同理由帶著各自的煩惱被放進這座從未造訪過的喧囂城市裡頭，當自己一直以來習慣的語言在東京失去溝通與理解的功能之後，孤獨感與困惑赤裸的包覆住他們，新環境的格格不入，提醒了男女主角內心裡其實一直存在的無所適從。
迷失成為電影中很重要的議題，不論是迷失在一座陌生城市之中，或是自以為熟悉的人生。
另一方面，在兩人第一次在酒吧並肩小酌之後，清酒總是在他們重要的獨處場合出現，於是 Mr.Harris 不再是威士忌先生，Charlotte 也沒再喝伏特加湯尼。兩個原本在自己家鄉很可能永遠沒有交集的人，在特別的條件下相遇且互相吸引，他們攜手遊玩這個城市，暫時忘記了那些煩惱憂愁，年齡不那麼重要，經歷不那麼重要，語言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需要這樣的煥然一新，而這樣的煥然一新也讓他們溫暖了彼此。
相信到現在還是有許多人沒有特別去查電影的最後 Mr.Harris 跟 Charlotte 耳語了什麼，或許認為具體的台詞會破壞朦朧的美感，也或許是相信兩人之間的情愫是無法確切被翻譯成文字的，畢竟，他們兩個自己知道就好，感覺好像還蠻私密的。
反正小清酒已經見證他們的心照不宣。
かんぱ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