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ot專欄 / 《盲》:黑色遊戲

2015/07/01|
by ELIOT CHEN
文/ Eliot

從天光舒朗杵坐到日落西山,街路上的車輪在滾動,鄰居的打字機在敲動,紗簾的衣袂在飄動,而她像空氣中浮定的塵粒,淹入海洋的白色羽毛,似動非動,眼睫毛是唯一確定的搧動。

她失去了視力,沒有事物的輪廓,只有四面八方細瑣紛沓的響動,沒有光線,闃黑中,時間無害也無威脅。於是,她同時失去的,還有時間感。

時間是手心掬起的一瓢水,從指縫漏逝,殘餘的濕終將蒸沒。時間是配給萬物的一條鏈,藉以循環推進,繼而無限無盡。時間繪製的輿圖不以疆界為範圍,不以距離為單位,它拿萬事萬物當作塊片,鋪排沒有邊際的歷史拼圖,所以沒有人得以窺知全貌。至多科學理論在最大程度上的基本定義。時間若沒有人類生命的被意識,感官的被感知,在玄虛之中,它還存在嗎?生命在時間的跑道上接力賽,一圈一圈的繞,它卻也一圈一圈積增。生命依循時間軌跡,從壯大到泯滅;時間倚靠生命的輾轉燃燒神秘火光。時間與生命是一種勢均力敵的拉扯,還是弱肉強食的從屬?所有的時間理論是否我們聰明有限的大腦一廂情願的破解?我們都是時間裡的一小塊碎屑,在我們有限區塊內的視界真的可以統括時間的全區真相?

因為黑暗,夢與現實的界線就像黑板上被擦拭過的粉筆灰,渾沌模糊。

時久日長,看不見的真實世界像貼在身上的蛛絲網,那抹不掉的沾黏感,就像她明明知道有什麼不對勁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清晰確定什麼,那無能為力讓她不適而焦慮,甚至憤怒了起來。然而,她沒有那麼俗套地歇斯底里。她遁逃入自己杜撰的故事裡,以自己的丈夫為主線開展。她荒誕的想像簡直黑色幽默。哀傷又滑稽,卻還是顯得合情合理。因為那些人物那些情節都是她的寂寞她的失措。她有多少的揮灑空間,就意謂著她內心蓄積的壓力有多大多深。她沒期望從中獲得解脫,或救贖,只是專注在過程。那樣便可藉以排遣也藉以發洩藉以快樂,更藉以自慰。

她撥張著雙手在公寓裡游泳,一路摸索而去,只為抵達屬於她安全的角落。一扇大窗一張椅,一台收音機一台筆電,綠色盆栽一杯茶。她的黑暗就有了安全保障。她用異思奇想填充著枯乏的漫漫時光,過度沉溺,以致於理智起義反抗。她愈是享受情節裡操弄者的支配的快感,折返現實時分的虛空便愈加虛空。但,虛無只能聊以虛無安撫,所以,她不能停止了。她的時間依然在黑暗中泅泳,想像是她僅存的一縷洞亮。她若要繼續生存下去,便不能放棄這個遊戲。

《盲》(Blind)以一個喪失視覺能力的女子,帶點奇幻還有些揶揄地,輻射借鏡了現代普遍性的感受性的情緒困頓。本片在虛實交構的敘事之中,一些諷喻的橋段相當點睛。若要說其中有什麼不幸的話,生活在奧斯陸那樣一座城市裡,沒有一雙眼睛可以去發現去體驗,真正是最最悲傷的一件事了吧。

《盲》(Blind)│2014 16th 台北電影節選片

Eskil VogtEllen Dorrit PetersenHenrik Rafaelsen│Vera Vita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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