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ot專欄 / 《巴黎初體驗》:巴黎公寓裡的一場浮豔幻夢

2015/04/14|
by ELIOT CHEN
文 / Eliot

兩尾裸身人魚,相濡以沫,無拘無束徜徉在巴黎的天空下,巴黎的街道上,巴黎的樓寓裡。他們觀察一個在岸邊觀望徘徊良久水仙般俊美的少年,某一天,彷彿臨時起意的惡作劇般,他們齊力一把將少年拽入他們悠遊的花花世界裡。他們餵少年吞食一粒神奇丹藥,他便張開了鰓。片刻不習慣的慌惶之後,他很快便留意到周圍奇特的,一切經驗之外的流麗繽紛。

俊俏少年的亢奮像顫抖的露珠,剔透易碎,卻又止不住的忐忑紛陳。兩尾絕塵的人魚製造著詭迷瑰豔的汽泡,晝夜不歇,撩撥著戲弄著少年天真純潔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還有陰莖。他們敞放的身體像初開蓓蕾,不忸怩不矯掩。交纏的尾鰭結出一張慾望的蔭影,網羅著眩惑著少年怦然的心跳,赤紅的肌膚。人魚與少年的嘻笑放浪逐漸譜成蕩漾異色情調的歌謠,婆娑地吸吮著彼此的舌尖,逗弄著彼此的嫩蕊。他們失魂地顫慄著,忘我地飛墜著。明天,已經不是今天的問題。

雋永的電影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春藥。他們需索無度地吸食,消化,耽溺,偶而會在現實裡實踐成一場肆意的狂歡。整座城市,一個房間一座美術博物館,也許一場衝突對峙的遊行示威,都是他們隨心所欲的片場。他們摹擬,對比,爭執,為了完成可能靈光一閃的樂趣,可能消遣窒悶的無聊。赤裸青春服膺動蕩本能囂嚷的呼喚,如何世故的對話,激昂的辯論也掩蓋不了他們其實一直被浪漫豢養的稚氣。

他們偷時光的筆,刻寫私密浮豔的詩;竊時代的憤怒,正當了香煙迷離酒汁淋漓的頹墮。是純真的悸動,意志的淺薄,還是魔力的控制,俊美少年對雙生人魚的依戀不可理喻。在看似絢爛實則邋遢的現況裡,少年迴光返照的理智反抗了他們施予的美麗幻影。他看穿他們豐滿成熟的皮囊之下是遊樂園的孩子氣,官能失控的純粹需要。然而,就像海風突襲的鹹腥,向晚忽雨的濕意,他幾乎不過一個蹙眉,很快的便又適應了,宥諒了且沉落了。

雙胞胎,兄妹,男女,陰陽。他是她,她亦是他,二等於一。他們一邊長大一邊與不想長大咬緊牙關拔河著。他們桀驁不馴,我行我素地激發生命力纖密的芒刺,沾惹了就是剝不淨的斑點。俊美少年熾烈地愛著數著那些遍在身體上的斑跡,酥麻的微疼,痛並快樂著。他縱身一躍,投入他們不羈於世俗箝規的親密之谷。少年沒有粉身碎骨,人魚攜手拉著他游呀游呀,旋轉旋轉,天地都漩成一個圓渦了,三人仍然瘋笑得顛顛倒倒,旁觀世事風騷。

六〇年代,巴黎,慵懶風華的鬱美之下,蠢蠢欲動的豈止世代浪潮。未來在叫夢想在叫迷惘在叫,一切吵嚷的都像是洶湧的波濤,拍啊打啊沖啊,終於也搖撼了作著迷夢的人魚。他們挺身捍衛作夢的需求與權利。眼見他們著陸,奔開雙腿衝向熊熊的抗爭火焰,被魅惑的少年像一頭撞上牆垣,醒了。什麼都醒了。少年轉身沒入振臂高呼口號的人群。他不一定是失望,不一定會離開,但他最少重新找回了感知了夢與現實之間存在的差距。

倘若說《巴黎初體驗》(The Dreamers)驚世駭俗,或者稱之病態淫穢,那大約是不敢承認自身與生俱來狂放的底細,不願袒露內心深處婀娜自在的體態而已。

伊莎貝爾對馬修說,「You’re awfully clean. For someone who likes the cinema somuch.」,言下之意不正是,作為一名影癡,別害羞,你可以不用這麼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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