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ot專欄 / 《兩天一夜》:到底,他們都是好人

2015/03/27|
by ELIOT CHEN
文/ Eliot

為了餬口的工作,身段可以多卑低,又能夠掏出多少尊嚴被踐踏?

溫飽是生存的基本條件,應該的狀態。如果溫飽變成一種仰賴施予的期望,生存即淪落為時刻壓迫神經的忐忑,而那忐忑經過時間的滾碾就成了試煉。不談未來,只說眼前,明明周遭如故,你卻隱約聽見什麼在剝落的聲響。

憂鬱症初癒的珊卓拉陷入爭取工作權的拉鋸戰。充足的產能,讓雇主祭出利誘式民主的投票方式,讓同事們在豐厚獎金與人情義理的選項中決定她的去留。這個粗鄙的手段,讓她一夕之間被貼上冗員標籤。就個人,她惶恐又不甘,就現實,她勢必奮力一搏,即便希望渺茫。

生活是一把架在頸子邊的刀,稍一不慎失足,輕則血光,重則斷氣。藍領勞工家庭的生活猶如疲勞的壓力鍋,每一個掙錢的人小心翼翼,不求無風無雨,但願顧全頭上一方遮蔽的屋頂。

珊卓拉沒有退路,只能不顧一切往前直行。然而,明知前途險峻,她恐懼卻強迫自己不能哭。淚水是再度向憂鬱病投降,也是對不公平待遇的示弱。電話一通通撥,門扉一戶戶去敲,她不厭其煩反覆重申自己卑微的請求。一個週末,兩天一夜,日以繼夜,縱有幾次近乎決絕的放棄,她畢竟仍在希望的驅力中跨出下一步,也在失望的無奈中學習諒解。

如何平整的道路也難免沙土碎礫。她拽著自己的困境去叩開每一道門後千篇一律的難題,類似的為難顧忌。有人為了違背道德勇氣而潸然,也有人捍衛追求更好生活的權利而惱怒。她一一面對了,接受了,也體會了自己與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同樣都是希望安穩的日子,憑什麼她的煩惱就比他們的問題重要?易位而處,那選擇其實並不需要太多的掙扎。

到底,他們都是好人。他們對自己生活的善意,遭到客觀環境造弄,卻成了對別人(甚至是朋友)生活的惡劣。這番局面,也許有是非價值的意義,卻無涉對錯的判斷。珊卓拉也是好人。有風骨的好人。本質上更是一個敦厚的人,她的自持在那漩渦裡該是何等的折磨。若非體貼樂觀的丈夫堅持的陪伴,或許她根本無以為繼。畢竟一路上,她既剝削著自己的尊嚴,也踩踏著他人難堪的臨界點。

《兩天一夜》(Two Days One Night)並不責難人性,或意圖在仁義道德上作出什麼命題。在影片白天夜晚的線性敘述裡,我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家庭為了最平凡的生存渴望必須心力交瘁到什麼地步。當然,也看見了再怎樣沒指望的努力,終究會有屬於它轉圜的餘地。

珊卓拉在這場歷經身心理磨礪的工作保衛戰裡,沒有贏,也沒有輸。是她不假思索放棄天上掉下來的贏的機會。因為她切膚之痛過,所以她堅定了自己相信的價值,問心無愧。也許以後的日子會很艱難,但她是快樂的,心安理得的。

而她瀟灑的選擇,除了完全體現孔夫子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恰也凸顯了資本者狡獪又荒謬的醜陋嘴臉。我以為,本片力道十足的拍案之處,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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