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ot專欄 / 《依達的抉擇》:致恐怖年代一篇清澈細緻的散文詩

2015/03/27|
by ELIOT CHEN
文/ Eliot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會清醒過來⋯⋯」

過去是掩匿叢林裡的荊棘,妳不是不好奇,偶而眼角餘光也會纏纏綿綿。然而妳不確定有沒有皮開肉綻的勇氣。日升月落,妳攀附著信仰,安份守己在戒律嚴謹的作息之中。過去的且留予過去。本來妳,如此堅定。但沒有根蒂的浮萍,終究隨波漂泊。是半推半就也是追尋的本能,冰天雪地,不畏酷寒,妳伸出觸角,帶著無欲而安全的表情去叩響了她的門。

吞雲吐霧,烈酒灼喉,她滿腹抑困的陰鬱,無處寄無可解。夜復一夜,不同的臂彎不同的溫度,卻同樣只是一宿的慰藉。世上沒有消弭傷痛的藥劑,根除不了的苦疼只能短促的麻痺。香菸酒精男人裡兜轉,她心知肚明再也無法真正的快樂了。但她還有苟活的力氣,沒有一死了之的決心,而那猶疑,是她不甘心就這麼不戰而敗,輸誠給命運的藐視。

即將對主宣誓的修女與鏗冷剽悍的女人,一芳華一徐娘,她們為了共同的過去,駕著車一路顛簸尋去。那過去,無論多久,都是不鏽不鈍,刃人的銳刺。碰不碰都是難忍的創口。二戰遭大屠殺的猶太人,殞命或倖存都有未完成的遺憾。逝去的不等待平反只需要被追憶曾經存在的痕跡;化劫的除了遲來的正義更必須解脫那慘惡魘往的方法。她們找到了答案,明白了真相。於是,一個看透紅塵一個看破俗世,各自的生命在叉路口分手。邁向了歸其所屬的註解。

今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依達的抉擇》(Ida)修道院孤女的角色設定,其實提出了一個不直指卻再明顯過的題眼:在人的傷痕迷惘中,宗教的存在意義為何?

人族是一個彼此牽制的命運共同體,差異只在交集碰撞間壯大或卑微。人所造就的世間苦難繫乎人自身的選擇。神不語,也不過是祂眾生平等的抉擇;神無能,或許只是立場對立下的一種咎罪。人事兩難,若神真的存在,祂低眉凝觀,也不會是偏激的獨裁,甚或公正的仲裁。俗塵幾何,眾生浩渺,一如人的有所不能,神又豈會無所不能?更不用說神祇們還需要仰賴不曾或歇的人間香火與祈禱。

我不以為導演利用依達最後的抉擇,進而對宗教或人世作了批判或論斷。生命的所有承擔,深淺厚薄,是非對錯,不盡然是活該或無辜,但必定是失衡的天平。我們要練習的或許是在瞭解了多少之後,也懂得拿捏記住多少,放掉多少。生命包袱的輕鬆與沉甸,畢竟不關神的事,而決於我們自己分寸之間的游移。

本片是一篇以蕩漾澄澈質感呈敘恐怖年代的散文詩。沒有血淚潑灑,窒息的控訴,簡樸細緻。喧而不囂,美而不俗。波蘭裔導演帕貝爾.帕夫利柯夫斯基用歷史用情節也用鏡頭說故事。黑白灰色調,不對稱的比例,大量留白裡輕描淡寫的線條。彷彿寂凜冷夜裡呵暖手心的一蕊燭火。每個細節,不正面刺戳卻在在反映其時其人的印象氛圍、心理困茫。最傾斜的時代,舉重若輕。

很多事情親身一遭,箇中滋味方滲透出層次。有過風吹雨淋,有過一身泥濘,有過疤痕記號,生命的疲勞才能落腳安頓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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