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導演高明的蒙太奇手法,不管是影像還是聲音,層層卸下故事主人翁Cheryl健行於太平洋屋脊這段旅程裡,堅持及勇敢的武裝,最後把內裡其實是脆弱不堪的女主角毫無保留地袒裎於觀影者面前。同時這趟旅途之艱辛,也對應了悲慘的生命,精彩互文。這是《那時候,我只剩下勇敢》(Wild)。
氣喘吁吁,費力地將自己安頓在地上,脫下鞋襪,血汙爬滿傷痕累累的腳趾頭,牙一咬,指甲被迫離「腳」出走,心碎地慘嚎,仍禍不單行,鞋子也如同浪子不回頭地揮揮鞋帶,縱使此時置高於心曠神怡的美景裡,也無心飽覽,內心應不斷重播著「我該怎麼繼續走下去」的心聲吧!?
這才只是第一幕而已,緊接著又是過於沉重的背包讓觀影者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地到底是人在背東西,還是東西背人,又是攜帶型瓦斯沒有處理好,已無熱食的可能性,又是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人煙罕至......等,每一個困難、不方便都提升了這趟健行難以完成的機率,看著看著大家應該不自覺會放棄,甚至連電影裡的橫越老手都放棄了,但 Cheryl 卻沒有。
一般來說,故事通常在以描述遭遇麻煩的濫觴後,會回到故事主軸的原點從頭娓娓道來,不過這部電影,導演卻不採用這樣的形式,而是將過往提綱挈領式地穿插在健行途中,一方面將這趟旅程的艱辛表露無遺,更加強力度,也有感於導演其實也是透過這樣的方式,互文那些浮光掠影的記憶之苦痛至深。
對於被剪接而支解瑣碎的過去們,導演循序漸進地以聲音的有無強化其與主要故事的連結。原本可能就只是在腦海裡驚鴻一瞥,一時的寂寞所致,但隨著步行天數增多,孤獨拉長,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倒也歷歷在目,到最後,立體地讓觀影者補齊了 Cheryl 健行之前的人生。
又用精彩的剪接技術任由影像與聲音遊走於過去與現在的皺褶中,即便這個旅程為了拋開過去的低盪荒唐,惟隻身一人抽離出一切時,才能清楚澄澈地看到核心。就好像在走到一個段落後,才有人提醒她,有些東西根本不需要帶著健行,才會比較輕鬆,一如她始終無法割捨已逝去的情感,而辛苦地步履蹣跚於人生道路上一樣,於是直到接近旅途終點,聽到小男孩哼唱歌曲,才肝腸寸斷地呼喊著自己的思念,將鬱積在內心的情感宣洩。
或許她想成為她最敬愛的母親,卻走不出失去的傷痛,無奈淪為最討厭的父親,持續苟且辜負著自己所愛的人,尚藉由短暫逃避來麻醉傷痛,怎料卻迷失在性愛及毒品的誘惑裡。開始旅程的當兒,初入住旅館時,在人數上的堅持應是一種切割手段,而將母親骨灰吞下肚,則是一種轉化成為自己偶像的儀式。乍看這些過程是如此容易,不過在了解 Cheryl 的過去後,才會體會到那些簡單的動作是需要很強決心的!正如同旅途中的初識不斷地稱讚Cheryl實在太厲害,殊不知只有經歷過各式危險的自己,不斷被鼓勵可以放棄的自己,才能體會其中冷暖。
Cheryl 的人生,我們的人生,不也像這趟旅程一樣嗎?除了前述之外,我們以為很糟的狀況,但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差,就像 Cheryl 遇到正要在農地裡工作的粗獷農夫,初聞到似乎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但農夫卻只是單純地滿足她的要求;我們自以為萬事俱備,卻天有不測風雲,就像休息站的主人提醒著要多裝點水,Cheryl卻信誓旦旦地每10公里就有儲水槽,誰知道發現儲水槽後,卻面臨沒水的窘境......人生總似乎不允許讓你做好每一件事,也不讓你每件事都能獲得幸運,宛若 Cheryl 最後的慨歎。
但是在苦難之中,必定有甜美的果實,讓我們有著動力繼續前行。就好像儘管走在太平洋屋脊步道,過程艱辛無比,又只有獨自一人,但大自然風景,鬼斧神工,美不勝收,總讓人心曠神怡;也如同Cheryl的母親雖然一直被父親家暴,但她依靠的是她此生最美麗的風景--一雙兒女,因此依然熱愛自己的人生。或許唯有自己能發現其中的美麗,就算正值人間煉獄,也甘之如飴,不會放棄,仍能泰然自若地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