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幹嘛？」



我甚至無法認真的記起來她跟我講的每一個故事內容，我聽著計程車跳表的聲音，默默的跟她聊著天，陽光灑進樓梯間的吸菸區，我吸了一口CASTER 5，淡淡的香草味充斥了我的口腔，吐出來的菸圈被陽光曬成溫暖的橘色，寂靜的窄小空間彷彿可以聽到從手機傳來她的聲音，反彈著成為輕微的聲響，我簡短的回應擊碎了細小的回音，她活潑的將所見所聞不保留的跟我說著，而我瞭解到，她每次在計程車上和我的通話，聽眾永遠都有兩個人。

我坐回座位，Macbook Pro旁邊擺著伯爵奶茶，忽然變熱的氣溫讓水滴在杯緣聚集，千篇一律的茶包口感對我來說我一點都不介意；我只希望找一個有點小小的噪音、喝著咖啡的群體討論的聲音、不用對味的音樂，有一種可以不被多看一眼的位置，就好了。我可以看著不太熟悉的英文網頁，思索著轉化成中文的邏輯。我很容易分心，但其實最讓我分心的，一直都是妳。

她是湯姆，就容我這樣叫她吧。以可以理解的狀況解釋，我是喜歡她的，然而我們最常通話的時間是她在計程車上的時候。

「可不可以讓我喜歡妳？」

這個問題不管是我還是她都聽過了，但是結果不像電影、小說的順利，我甚至無法解釋這樣的關係是什麼，我也幾乎無法理解她的理由是什麼。這樣的處境曾經讓我非常窒息，那種致命的窒息。我彷彿置身一個墜入大海的車輛，尋求一個可以讓我呼吸到空氣的空間，然而不幸的是雙手雙腳都被綑綁，越掙扎，死亡的恐懼就侵蝕每一份理智。

「綠色那邊靠邊停，謝謝。」

這句話像是最終章的序曲，有時候我會踩熄地上的菸，有時候我會多點一根，不一定。就像有時候她會多跟我聊到家門口，有時候掛掉後還會再打來，不一定。有時候她就像羽毛一樣，無然往上飛、又突然悄悄的降落；有時候慢慢的飄，有時候加速的離開，我們看得到羽毛，我們說得出他的顏色，我們聞的到他的味道，但當我們要抓住他的時候，他就會悄悄的從我們指縫中溜走。

這也許是一種心得，我決定張開手，放開。因為當下，我是擁有一切的，我試著等她慢慢落在我的手中。

「我很喜歡，這次是我的真心話。」facebook的狀態冷冷的更新著。

「喜歡什麼？救客人的笑話喔？」Chrome視窗底下一塊藍色在閃爍著。

「喜歡妳。」

喜歡妳不是什麼祕密了。我用大量的影像和音樂填空，有點混亂的時候我喜歡Immanul El的北歐後搖，他會過濾我過度複雜的情緒；有點平靜的時候我會聽Cut Copy挑動一下死寂的寂寞；有點寂寞的時候我會自虐的把世界丟給MONO陪我上路；想靜靜看著天花板想妳的時候我會聽Cradle Orchestra美化妳的身形；想睡的時候我會想像被你從後面擁抱著，然後讓小賴村晶的簡單鋼琴支配著我。

「你好，請問到哪裡？」

「金山南路信義路口謝謝。」

背對著她的司機默默的打開音響，傳出來的是Winter Lane，杯座上的飲料是滴著水珠的伯爵奶茶，放在擋風玻璃前面的香菸是Caster 5，副駕駛坐上的是本被翻爛的筆記本，裡面密密麻麻的字讓他外觀變得很殘破。

「剛剛下班嗎？在哪上班？」

「在回憶裡。」

「那，還想回家嗎？」司機笑著說。

「嗯，只是換個地方繼續回憶。」她望著車窗外呼嘯而過的景致，開始撥打手機。

「我想載妳去一個地方，不過一定要你願意才行。」司機透過後視鏡試著看著她的眼睛。

「哪裡？」她拿起手機靠近耳朵，依舊看著窗外沒有回頭，電話裡的撥通聲在車體內突然變成巨大的聲響。

司機的手機響了，她終於轉頭看了司機，她發現了Winter Lane、伯爵奶茶和Caster 5，以及司機身上那件灰色的素T。司機接起電話，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從後視鏡觀察她的反應。

「我想載妳去一個妳可以喜歡上手機裡那個聲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