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孫碩

開放式結局的電影很有趣，因為導演留了一個超級大空白給觀眾去填寫，而身為開放式結局的《像戀人一樣》，整個故事給我的感覺，也就莫名其妙的延展開來。我第一次在電影評論中，不提到電影本身，而是透過劇中六個角色、利用文字再度解構、創作，再與伴隨角色深刻的物品結合，立體化每一個角色之間的厚度、以此聯結，進而重新創造阿巴斯高超的說故事技巧。

銅像下的鄉下老奶奶

寒風中的車站，老奶奶拿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銅像下等著來東京唸書的孫女，12個小時之中，奶奶在公用電話留了數通語音留言，為的只是見孫女一面；偌大的霓虹燈在他看不太清楚的眼睛中閃爍，這是鄉下看不到的景象，每個人匆匆的行走，總是不做停留；車流像湍急的河水，因為紅綠燈停了又走，車上的乘客卻從不多做停留，也許他們看著那繁華的景色，眼神卻是無比的空洞。奶奶仔細地端詳著這個看似華麗卻冷漠的都市，她驚覺自己離這個世界好遠了，交通的便利、子彈列車的快速，拉不回她和孫女的距離、也帶不回那些逝去的歲月，但從未因為孫女的不理不睬而失去對她的掛記，只不過支持她站在這裡個城市的力量，只剩下在鄉下的爺爺，在生命中來來去去的人事物中，她瞭解到有一個伴侶，是奶奶唯一走下去的理由。時間到了，在擁擠的人群中每個人好似都是向她走來，但她沒有等到她的孫女，她坐上了最後一班火車離去。

男孩修車廠的工作服

在修車廠，男子和女友講著電話，因為猜忌、不信任，讓這段關係充滿了問題，夜深了，男子走出廠外點了一根菸，想起了他國中畢業就出來工作的那時，父母離異、無依無靠，他瞭解只有踏入這個充滿險惡的社會才能讓他成長，他相信其他的東西都只是阻力，他努力、他堅持、直到遇到了這個女孩。他以為這個伴侶關係可以完整他好不容易獲得的成功，讓孤單許久的他不再感到寂寞，不過他得到的只是更深層的寂寞，他探索著一個空洞的靈魂，只能不斷的把自己往裡面推，他發現他越陷越深、直到那份根本的恨意發酵，他重現了當時破碎家庭的景象，不信任是他潛意識的劣根性，他越武裝他和這個女孩的關係，就越加速了他想要破壞的怨念；穿上修車工作服的他，是勤勞、有為的青年，脫下工作服的他，卻只不過是一個無助寂寞的靈魂。 他砸了停在巷弄內的Volvo，旁邊的歐巴桑在窗戶內尖叫，男孩嘶吼著、像是當年他被拋棄般的憤怒，拿起石塊，往三樓的公寓一丟....

歐巴桑的窗戶

在都市郊外的平房中，窗戶外窄小的空間是她唯一的樂趣，殘障的弟弟在房間裡低吟，打擾了她的沒有心思的專心；赫然間她發現她的人生被這一些瑣事絆住，一眨眼就變成了一個碎嘴的歐巴桑，不再美麗、不再感到熱情，就像自己的眼界也慢慢縮小成為一個窄小的窗戶；眼前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子出現在她的眼簾，她和她聊起了許多別人的故事，卻無法暢談自己的遭遇，只留下那些她無法完成的遺憾，就這樣兩個人對望著，暢談著，女孩摀著自己的嘴巴，掩飾著美麗外表下的傷口，而被命運緊緊鎖在窗戶內的歐巴桑，則是侃侃而談自己的遺憾，那個再也無法前進的對望。

車夫的紅酒

時髦的酒吧裡，放著輕柔的鋼琴聲，年輕女子在這裡成為最美麗的點綴物，卻對映著難以想像的老人，在衝突的畫面中老人勸阻著女孩的計劃，希望他完成他早已安排好的工作，不論女孩怎麼抵抗，他的堅持與底線也從來沒有退讓，眼前這個可愛的女生早已不是清純天真的大學生，不論酒吧音樂裡的鋼琴再怎麼充滿感情，他知道這個城市早已出賣了她；倒了杯紅酒，披上大衣，計程車載上了女孩揚長而去。他點起一根菸，在生意成交之後，身為車夫的老人突然感到他催毀了一個希望，他突然想到一位老奶奶站在人來人往的車站，等著那個永遠不會出現的孫女。「這就是我人生的尾聲啊...」他想著。

教授冷掉的櫻花蝦湯

在樓下的居酒屋買了瓶梅酒，心想著「這應該是年輕女生喜歡的吧！」教授卸下了學校的工作， 獨自一個人住在東京郊區的公寓三樓，滿滿的書放滿了書櫃，他看著自己妻子年輕時的照片，發現滿滿的知識也無法填補他晚年的寂寞，於是他找上了那個女孩，那個，五官樣貌都讓他想到他妻子的女孩，煮了當年她最喜歡的櫻花蝦湯。溫黃的公寓雖然充滿書卷味，在播放了爵士樂「Like Someone In Love」後，也慢慢出現浪漫的氛圍；只不過只想完事的女孩在房間內睡著，準備許久的菜餚也被教授放回冰箱，在自己的寂寞中他看到了這名女孩空泛的靈魂。他要的陪伴不是建構於性愛，他要的只是那個可以與他共食晚餐的伴侶、一個可以坐在駕駛座副駕的女孩，他不想要當他閉上雙眼時，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天花板，耳裡傳來的是柔軟的爵士鋼琴聲，他努力著讓女孩感到溫暖，就算是基於父親的感情他也願意，因為他從女孩獲得的不是肉體上的愉悅，而是可以讓他回到以前、忘卻年邁事實的想像，只不過無私的愛換來了憤怒的恨，保護著女孩被失控男友理論的教授，守著12小時與女孩建構起的堡壘，看著窗外突然襲擊而來的石頭....

女孩的長襪

東京，對於女孩來說是一個夢想的都市，最後卻變成惡夢的地獄。遠遠地看著奶奶在車站外的銅像下等她，她卻只能默默離去；想要用肉體結束一夜，卻沒有發現對方這位溫暖的老先生，只想和她安靜地吃一頓飯；不斷找藉口欺騙男朋友，卻只讓他陷入了女孩建構的寂寞黑洞，東京啊東京，一個那麼美麗卻如此尖銳的城市，像朵玫瑰花的耀眼，但也伴隨了最毒的刺，短裙底下的長襪是她的偽裝、還是她真實的面貌，女孩已經分不清楚，許久沒有體驗到的親情在她眼前被她親手放棄、破壞，想著開著車的教授、對她暴力相向的男友，她突然無法定義關心的愛，坐在門口聽著對面歐巴桑的人生碎嘴，她突然害怕人生是否就是這樣走到一個無法突破的窗戶內，躲在公寓三樓避免著男友的憤怒，所有的情緒對他來說，都只是一個過眼雲煙的時間，只要過了，就好了，也因此誰都無法擊敗時間的我們，都將老去，只是用什麼樣的方式以及，帶著什麼樣的回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