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進戲院觀賞電影之前,率先了解作品本身背後的「觀看說明書」會剝奪不少觀影體驗,但亞瑞阿斯特(Ari Aster)自編自導的新作《寶可噩夢》(Beau is Afriad)無疑是一個值得先挖掘資料再看的「特例」。
如果從《寶可噩夢》的英文片名解析,這是一個非常直白的故事,就是主角阿寶(Beau)很害怕(Afraid),長達 179 分鐘的電影都在呈現一個內心的恐懼狀態。焦慮、不安、徬徨、迷失、深層的懼怕,亞瑞以不一樣的場景設計、調度、呈現方式,搭配背後的各種電影、神話、文學取樣,彼此交織成一個龐大的史詩恐怖片,它是一個少見(甚至可以說是前所未見)的類型,更像是一個心理驚悚與黑色幽默諷刺喜劇的縫合怪,但仔細思考,又有許多可以延伸與探討的。因此,也許在你想要踏進戲院挑戰亞瑞獨特的影像視角之前,先來看看我們的看前須知。
什麼是卡夫卡式(Kafkaesque)?
《寶可噩夢》的演員奈森連恩(Nathan Lane)在接受吉米法倫(Jimmy Fallon)訪問時透露了本片是一場「卡夫卡式」的旅程;而這個字詞顧名思義,是由法蘭茲卡夫卡(Franz Kafka)的作品延伸而來,如《審判》(The Trial)描述主角在一個早晨無故地被逮補,自己必須面對一個不知道的罪名而進入一場難纏的審判過程,就後來的定義,卡夫卡式意思為超現實與噩夢般的荒謬、怪奇和超展開,各種不必要同時令人感到沮喪的遭遇,彷彿被推入一個無法掙脫的迷宮。
另外,在卡夫卡的短篇小說《波賽頓》中,這位古老的希臘神祇是一名行政官,有著應接不暇的文書工作,讓他沒有時間可以管理他的海底王國,而這個設定諷刺的地方在於,就連神明也無法應付現代職場的文書工作量,因為他不願意將任何一項工作指派給他人,因為他認為沒有人配得上這樣的任務,祂(波賽頓)就是祂(自己)自我意識的俘虜。因此,卡夫卡式最核心的概念並不是這些荒謬、無止境的官僚系統,而是故事角色在面對惡性循環時的反應。
瓦昆菲尼克斯在《寶可噩夢》飾演的主角阿寶陷入了一連串無法控制的災難之中。
有空也先來了解看看這些電影
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喜歡在他開拍電影前,開一個片單給劇組參考,讓他們了解本片受到了哪些作品的影響;《寶可噩夢》看似是一個獨特的藝術電影,不過依舊有不少電影的影子。馬丁史考西斯(Martin Scorsese)1985 年執導的電影《下班後》(After Hours),描述主角保羅在晚上的紐約蘇豪區至回家途中,所經歷的一連串不幸遭遇的故事,讓人聯想到《寶可噩夢》第一段的公寓場景,不過導演亞瑞倒是有更明確的聯想。
馬丁史考西斯執導的《下班後》一樣描述主角在下班之後遭遇的接連壞事。
1967 年由法國名導賈克大地(Jacques Tati)執導的《遊戲時間》(Playtime)是亞瑞瞄準的聯想作品,「特別是在電影的第一部分,我腦中想到的是大地。」亞瑞表示,「我希望每個背景演員都與前景中發生的事情一樣重要,我真的花時間創造了一個不僅有建築物、廣告和海報的世界,而且還要確保這些人也屬於這個世界。」
賈克大地的《遊戲時間》以佈景為主角,傳遞出都市中人與人之間薄弱非必要但無可奈何的關聯性
隨著主角阿寶在街道中被一台貨車撞飛,故事來到了第一個轉折 — 羅傑醫生的家。這對看似溫柔的夫妻,背後卻隱瞞著美好社區的虛假與破敗,不禁讓人與麥克漢內克的諸多作品做出連結,包括了《班尼的錄影帶》、《隱藏攝影機》以及《大劊人心》,都對中產階級的家庭和諧做出冷暴力式的批鬥,更在許多細節的手段上引來了讓人熟悉的後設手法(本文最後會再提到)。
麥可漢內克執導的《班尼的錄影帶》以一個看似美滿的家庭,述說了背後醜陋腐爛的關係。
影像形式上,《寶可噩夢》找來了智利影人克里斯托瓦爾萊昂(CristobalLeón)以及華金科西尼亞(Joaquín Cociña)製作一段平面動畫,兩人曾於 2018 年共同執導停格動畫作品《噬魂之屋》(The Wolf House),以奇幻詭異帶有強烈藝術視角的風格征服不少影展觀眾,就品味上本來就與亞瑞同屬一個光譜,想要品味不一樣的動畫類型同樣不可以錯過。
《噬魂之屋》黑暗詭譎讓人坐立難安的風格,與亞瑞過往的符號如出一徹,雙方也在《寶可噩夢》正式合作。
你一定要知道的重要希臘神話:弒父娶母的伊底帕斯
希臘神話中,底比斯國王萊瑤斯年輕時曾經劫走鄰國科林斯國王珀羅普斯的兒子而遭受詛咒,神諭表示他會被長大後的兒子殺死,因此將他的新生兒,也就是伊底帕斯丟棄在野外等死,不過奉行的人心生憐憫,把他送去了科林斯國,陰錯陽差下被國王珀羅普斯撫育成人。
後來,伊底帕斯得知了自己將會「弒父娶母」,為了預言成真,他離開了科林斯並發誓永不回來,伊底帕斯流浪到底比斯附近時,在三叉路上與一台馬車發生衝突,受到馬車上的人推擠和攻擊,便失手殺了全部的人,其中正包括他的生父萊瑤斯。
當時的底比斯城被人面獅身獸史芬克斯所困,史芬克斯會抓住每個路過的人,如果對方無法解答他出的謎題,便會將對方撕裂吞食。這個謎語是:「什麼動物早晨用四條腿走路,中午用兩條腿走路,晚上用三條腿走路?」。底比斯城為了脫困,便宣布能解開謎題者,可獲得王位並娶國王的遺孀柔卡絲塔為妻。伊底帕斯解開了史芬克斯的謎題,解救了底比斯,於是繼承了王位,在不知情下娶了自己的生母為妻,生了兩男兩女。
最終,底比斯因為不斷遭受瘟疫與戰禍,伊底帕斯像阿波羅請示神諭,才不小心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柔卡絲塔知道真相後上吊身亡,而伊底帕斯則是刺瞎自己的雙眼,給予自己比死還要痛苦的懲罰。
從《宿怨》到《寶可噩夢》,母親的身份角色一直都非常重要,在特定的層面中可發現亞瑞再次訴說的「惡意的遺傳」依舊佔有重要位置,但這次更加強了戀母情結設定,只不過加以調和,成為了亞瑞阿斯特對伊底帕斯情結的「特殊解讀」。
《寶可噩夢》有著複雜的母子關係。
了解後設電影,你會看到新世界
後設電影(Metacinema)是一種在電影中呈現電影本身意義的電影類型,換句話說,你可以想像觀賞電影的觀眾也是電影故事裡面的一員,上述提到麥可漢內克的《隱藏攝影機》就是經典後設電影,導演從未跟你說攝影機放在什麼地方,是誰隱隱約約的關注這一切,到最後才發現,窺視者其實就是觀看電影的觀眾們。
《寶可噩夢》的結局場景是在一個巨大的體院場內,不難看出它與電影院有著相似之處,也正如導演亞瑞解釋的那樣,這意味著我們一直在像阿寶的母親一樣評價著亞瑞,「希望它在某些方面感覺像一面鏡子。」亞瑞透露。
如同亞瑞阿斯特在多數的訪問中透露,拍攝《寶可噩夢》之前他並沒有設定一些明確的議題設定或是溝通主題,他更像是很意識流的寫出了這個故事,拍出了他想要的電影,也當然的整個像是一個開放式申論題的電影,絕對不會有一個正確答案,縱然看完本文的初步導讀與觀影須知,都值得你去戲院一探究竟,找出屬於你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