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特與麥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無法被定義感情與一個無以名狀的吻

2022/01/02|專欄評論
by hsphere

文 / Fred Feng

「有一天你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困在原地了。有時你花費畢生精力去追求一件事情,到頭來卻發現那並不適合自己。」被喻為是「天才導演」的多藍,藉著《麥特與麥斯》這部帶有自傳色彩的電影作品,探問了友情與愛情的界線;而在電影當中,有意或無意的「吻」則成為鬆動多年友誼的催化劑。

在19歲時就以處女作《聽媽媽的話》贏得多項影展大家的多藍,從不吝於藉由「電影」向觀眾或影評展現他創作中豐富的電影文本與其涵養。《麥特與麥斯》有著費里尼第一部電影作品《小牛》的結構,同樣是描述一群在家鄉廝混的「小牛幫」的成長故事,與一位準備做出改變、遠離家鄉的年輕男孩。

電影中用以反映角色情感的鮮豔色彩,讓人不自覺的聯想起法國新浪潮大師高達(Jean-Luc Godard)的影像語彙;而我與「我的麥特」也曾在閒聊電影時得出一個看法:要檢視一位電影導演是否優秀,如何指導、安排「餐桌戲」或許是重要的評斷標準之一。若以此觀點來看《麥特與麥斯》這部,接續著一段右一段餐桌、派對與聚會橋段的電影;縱然喋喋不休,但卻不惹人生厭或感到尷尬,這絕對是多蘭調度畫面、台詞與劇情的功力表現。

因某位童年死黨就讀電影科系的妹妹需要拍攝作品之故,麥特與麥斯這對多年的死黨好友「被迫」演出同性親熱戲碼;其實早在成長過程就曾因胡亂打鬧而有過一吻的兩人,而這次的一吻,也成為兩人再次檢視內心對彼此感受的試金石。

被好友們酸說是「文法納粹」且作為律師的麥特,是相對於有著混沌、混亂生活與親子關係的麥斯的存在。他在影片開場與好友在家中鬼混時,抵死不願承認自己曾經義正嚴辭的糾正朋友的語法順序;一如他在與麥斯為拍攝親吻片段前,「假裝」遺忘兩人曾經胡鬧一吻的往事,麥特無法正視這段越界且無法控制的情感的反應,一如他拒絕使用錯誤的文法進行溝通的固執或堅持。

突然想起某位已婚異性戀大叔好友曾在閒聊中談到,他認為對於異性戀男性來說,親吻比打砲更為親密;他的論點是,打砲是一種相對生物性的行為,但親吻這件事則涉及情感、認同等更為深層的感受。「一個男的或許可以跟幹一個不喜歡的人,但要親一個不喜歡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是這樣說道的。

「情理法,還是法理情?」無論是語言、電影或者情感,皆需仰賴不斷的流動、改變而質變生存下去,《麥特與麥斯》表面上述說了一段同性好友的情感故事,但多藍也藉此叩問存在於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紅與藍、冰與火、冷靜與失控,麥斯就像是麥特一面他不願去正視的鏡子,而麥特就是麥斯臉上與生俱來、無法被視若無睹的如墨水印的紅色胎記。這樣的對比,也讓人想起擅於描繪青少年徬徨與迷惘的美國大導葛斯·范桑的《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而多藍則利用燈光、剪接、服裝與場景等細節,拼接出本片無處不在的對比。

「有一天你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困在原地了。有時你花費畢生精力去追求一件事情,到頭來卻發現那並不適合自己。」電影中麥特垂垂老矣的上司如此說道,這句話既是說給年輕的麥特,同時也是描述已如「死水」般無法流動的自己。而電影中另一位由麥特接待的外地同事,承襲了上一輩對於結婚、生子、成家立業的「美好遠景」,一腳踏入後才發現人人追求的目標其實通往一座「圍城」;最後他只能像《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主角振保那般,以聲色犬馬的放蕩行為麻痺自我,而這個角色也成為麥特生命的另一種寫照。

電影中的麥特以一個又一個「正確的文法」作繭自縛,將自己困在粉飾太平的生活中,但最讓人動容的,卻也是麥特面對真實情感的拉扯與掙扎。兩人為戲一吻後的清晨,麥特失了魂般的走向冰冷湖水,在下沉與浮起的一片湛藍中,奮力游向某個自己也不知道的所在;當他終於抵達某處之後,才恍惚的認知到自己已經離「家」太遠,折返至原處的他,像那群一臉狐疑的好友們,脫口而出一句:「我迷失了。」

又或者在送別麥斯的派對上,酒醉後的麥特與麥斯短暫迷情卻在最後關頭喊停的一段親熱後,再次對自己的情感感到迷惘的麥特,隻身狂奔於燈火輝煌的街道。在在都讓我想到新新浪潮導演李歐·卡霍的《壞痞子》,男主角伴著電台中播放David Bowie - Modern Love狂奔的痛苦與狂喜;或者是楚浮的《四百擊》主角 Antoine,在片尾穿越農舍、田野一路奔向大海的片段。奔跑、游泳都是在一連串的重複動作中維持平衡,卻又不斷移動前往某處的運動;但很多時候,我們只是不斷重複著某些人所設下規則,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前往何處,多藍延續了新浪潮以來電影對於生命的各種叩問,賦予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故事值得細細品味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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