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當今世界上最棒、最知名且最具原創風格的電影導演之一,昆丁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在每一個他的作品當中總是可以給予觀眾充滿「昆丁式」的影像能量,新作《從前,有個好萊塢》(Once Upon a Time ... in Hollywood)重回了他再熟悉不過的好萊塢,以 1970 年代前後的電影王國為背景,建造一個他對電影世界、產業的愛,HypeSphere 狂熱球這次獨家獲得昆丁的採訪內容,一起來看看他對於這部新作品的想法
這部片是怎麼開始的?
最早的創意靈感大概是在九年前。當時我正在拍片,片中有位比較資深的演員,他有個合作了很久的特技替身,結果我們沒什麼事給那個特技替身大顯身手,所以我沒跟他打過什麼交道,但是後來有個特技動作是他可以做的,於是那位明星說:「我有個替身,我知道我從來沒逼你用他,因為這樣做不太合適,不過有件事我覺得他可以做,我希望我能讓他多少發揮所長,畢竟我跟他合作了二十年,能讓他有事做就太好了。」所以那個人就來了,這是個很有趣的靈感來源。
怎麼說?
首先,可以看得出他們一度長得十分神似,曾幾何時你可以拍那個特技演員的特寫鏡頭,或至少可以用長鏡頭拍攝,乍看之下會分不清誰是誰,可惜此一時、彼一時,他已經不再貌似那位明星了,不但顯露出老態,體型也胖了一點,相信那可能是他們合作的最後兩、三部片之一。另一個很有趣的事是他只在片場上工作一天,但顯然他不是效力於我,而是效力於那位明星;那才是他的老闆,他根本懶得鳥我或我那部電影,我只記得看到他們坐在自己的導演椅上對話,當時我心想:「他們的關係很有意思,不一定要是他們兩個人,只要想著兩個共事已久的人就好了,這樣的關係很吸引人,假如我哪天要拍一部關於好萊塢的電影,這樣敘述故事可能會很有趣。」這就是我的靈感來源。
你幾時確定你構思的故事準備好要拍成電影了?
這是個好問題。這種情況是發生過幾次,但我過去二十年很少會靈光乍現,突然覺得:「一個全新的好主意,我想我要坐著好好寫下來!」這種情況發生過幾次,但多半是我有一些靈感,然後深入地去構思,可能寫點東西,看看能不能寫得出什麼,接著再回頭去慢慢醞釀。把這些構想放著,看看是會被自然淘汰、還是靈感會愈來愈強,同時我去處理另外一部片,等到我準備要拍新片時再回頭看看儲存的構想,我可能會失去興趣,也可能那些靈感會變得更強一點。我總是很訝異於某個構想最後終於成形,告訴我:「我準備好了,現在正是時候。」這部片更是令我訝異,因為這是我花了最多時間和心思的片子,過去六年來的拍片空檔都在構思這部片,我就好像薛西弗斯一樣推著大石頭上坡;在我之前四部片的拍片空檔眼看就快要成形了,只要再往上坡推一點點,然後再一點點…我以為還會再這樣持續一段時間,結果我突然就覺得:「管他三七二十一,我現在就要拍,我一定要拍完它。」然後我決定:「好,封棺定論,開拍吧…」
突破點是什麼?
這個很有意思,因為我想知道這些角色會擦出什麼火花,尤其是我想到這三個角色代表好萊塢的三個不同的階層:一個是在好萊塢過著高端生活的莎朗蒂,一個是過氣的瑞克達爾頓─他還是有個機會,只是他已經不紅了,人氣有點走下坡─再來是他的特技替身克里夫,他跟這個過氣演員是唇齒相依的關係。所以,克里夫代表的是一群從影以來都在好萊塢工作、卻始終沒沒無聞的人,那些人可能就在這個城市裡比鄰而居;在此例中是實際上和弦外之音都是如此。所以我們是要用這三個角色探討那個年代,在洛杉磯的那個時代、在好萊塢的那個時代。這是吸引我之處。
有一場戲是她去戲院看她自己演的電影。除了首映會或影展的放映之外,你有去看過你自己的電影嗎?
有啊,我很努力拍好我的每一部片,所以對我而言,真正的報酬就是和觀眾一起欣賞電影,尤其是我覺得我的電影都有不少笑點,我想知道觀眾會有什麼反應;這就是我最大的報酬,也是辛苦許久的回報。在我剪接電影的期間,彷彿能聽到笑聲或緊張的喘息聲,或是有人說:「接下來會怎樣?」諸如此類的反應,所以我一直都只是用想像的而已,但是我不知道電影能不能造成應有的效果,除非我跟觀眾一起欣賞,實際聽到觀眾的聲音反應。在影展放映是很棒的事,參加首映會也非常開心,但什麼都比不過跟一群原本可以去做別的事、卻選擇在那天花自己辛苦賺來的錢買票去看電影的觀眾,一起欣賞我拍的電影。
今日的好萊塢和1969年的好萊塢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這個問題我很難回答,實在是差別太大了,幾乎像是另一個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行業,什麼都不一樣了。對我而言,今日的好萊塢跟1990年代就差了十萬八千里,更別說是1969年了。我不想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去細數有什麼差別。
你會不會覺得現在拍的電影比當年要多了許多?
我覺得看起來有可能現在拍的電影比較多,但實際上是比較少的。我來告訴你一個很大的差別,用90年代當例子。我是來自90年代獨立製片大行其道的背景,獨立製片在當時蔚為風潮,是有商業影響力的。這些不只是洛杉磯或柏克萊的那些趕時髦的人看的電影,在芝加哥、德州奧斯丁和內布拉斯加州的藝術院線戲院也都有人看,而且就像當年的年輕人喜歡另類音樂一樣,另類電影也會吸引他們。有三十年的時間,年輕人開始迷上在車庫裡玩音樂,也突然開始學起攝影了,因為他們覺得在樂壇商業化之後,用電影才更有機會表達自我,所以有更多人學著用攝影機來敘述自己的故事,但是我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像90年代那樣的商業管道;當年這不只是個商機,也是娛樂圈的速成捷徑。
你的製片們說這是你目前為止最有個人風格的電影,你認為這是為什麼?
我覺得他們的意思是說這部片是回憶之作。不管就哪個層面、樣貌或形式而言,這部片對我都是回憶之作,一如《羅馬》之於艾方索柯朗,因為1969年我住在洛杉磯郡,當年我住在阿罕布拉市,我還記得電視在播什麼,我記得網路電視在播什麼,也記得地方電視台在播什麼,我記得當時的主持人─我記得當時的恐怖片主持人是西摩兒,我記得KHJ電台一直在播送,我記得當年大家都在車上聽廣播。當年不用切換頻率尋找這首歌或那首歌,只要鎖定一個常聽的廣播電台,把廣播開到最大聲,廣告時間也不會轉小聲,就這樣以廣播為背景聲音在聊天!樂趣之一就是絞盡腦汁,拿出電視頻道指南,找到不同週的電視節目、記下來,啟動我的記憶庫去記住那些內容,告示板上面都寫些什麼?我就是這樣學會認字的。我跟著我外婆去護士學校接我媽,我一面唱著廣告歌曲,看著那一大堆廣告看板,從我大概四歲左右就開始念出告示板上面的字。
你覺得人們要去鑽研和熟讀那個時期的歷史嗎?尤其是在美國以外的人?
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想這樣做的人就一定會去查資料,他們查了資料也會收穫不少,但是你可能在看了電影之後會想去多查點資料。一方面,美國人會多點一點文化優勢,畢竟還記得一些電視節目,比如有個節目叫《偵探曼尼斯》,或是其他的節目。不過說到這個,這部片也和我的很多電影一樣,尤其是《黑色終結令》,比你在電影院看到的多數的美國電影都來得更有歐洲特質,所以那些人會更了解電影的劇情發展和風格,但電影也要有自己的優點才行。就算是科幻片,故事是發生在另一個宇宙,片中都是一大堆虛構的名字,我覺得還是要合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