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部分劇情，請斟酌閱讀）

 大家都對砂子過譽了。它只是很小、很小的石頭而已。

（Sand is overrated. It’s just tiny, little rocks.）

                                                                                  ———《王牌冤家》
 

入選柏林影展的論壇（Forum）單元，羅馬尼亞新銳導演 Marius Olteanu 講了一個我們似乎都很熟悉的故事。電影一開始，我們看到女主角 Dana 在公共廁所哭泣，螢幕是一個正方形的框框，畫面以螢光桃紅的字體打出 DANA 的名字。她剛回布加勒斯特（羅馬尼亞首都），時間已經是深夜，她攔了一部計程車，卻只想在城市內遊蕩。有人一直打她的手機：她終於接了起來，說「我們回家再談」。她跟計程車司機聊了很久的天。她最後回了一個空蕩蕩的家，在沙發上睡著。畫面黑。接著，我們看到 ANDREI 同樣以螢光桃紅的字體出現在畫面上，同樣是正方形的框框，男主角 Andrei 在健身房運動。他也在城市遊蕩，他看起來很困惑。他爬上一座橋，橋下面是火車經過的地方。他站在橋上良久，我們只看得到他的背面。稍晚，他跟在同志交友軟體上約好的男人見面，做愛，離開。之後，他在車子裡打了一通電話，這時我們才了解 Dana 與 Andrei 是一對夫妻。這時，我們都知道剩下的電影會發生什麼事：一幅三位一體的繪畫，必須得連起來欣賞。螢幕比例皆為 1:1 的前兩個章節，不看最後一章，是不會完整的。第三部分螢幕比例拓寬為 16:9，女主角 Dana 與男主角 Andrei 終於擁抱彼此的同時，此片的片名也終於現身：MONSTERS。也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突然覺得螢光桃紅的顏色極為刺眼。同時也極為浪漫。我們在最後一章裡得知 Dana 並不想要小孩。就算沒有那一場跟 Andrei 母親對質的戲，我們也能了解，在一個相對保守與傳統的羅馬尼亞文化裡，Dana 就是一種「怪物」，身為同志卻已婚的 Andrei，當然也是另外一種。在最後一章裡，螢幕比例回復 1:1 兩次，第一次是 Andrei 擁抱 Dana 一起跳舞，第二次是結尾。可以看到的視覺資訊變少，除了去思考呈現在我們眼前的畫面之外，不被呈現的畫面也同樣值得注意。對 Dana 與 Andrei 彼此來說，誰是誰的怪物？這是一個出櫃故事嗎？那些被畫面「刪掉」的人事物，真的不重要嗎？或者換一個說法，1:1 螢幕內互相擁抱的 Dana 與 Andrei，真的是我們此時應該注意的對象嗎？導演 Marius Olteanu 此種聰明的彈性螢幕比例策略對這個故事極為「有效」，絕不只是視覺上的噱頭而已。結尾，Dana 與 Andrei 必定會回到那座火車鐵軌上的橋。他們坐著談話，兩個人都看起來被掏空。他們沒有擁抱彼此，「MONSTERS」的標籤貼上了似乎就很難撕下來。螢幕比例變回 1:1，我們看不到火車，只聽得到火車空洞洞的聲音。這是荒蕪之地，這是最殘酷的月份。

（圖片提供：Berlina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