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電影,總是嘗試捕捉記憶。它們看起來有點舊舊的,像老照片被磨損的邊,發白,拿在手裡摩挲,感覺很好。時間彷彿凝固。智利新銳女導演 Dominga Sotomayor Castillo 的第二部長片《索非亞的夏天》(Too Late to Die Young)就是這樣的一種電影。今年僅 32 歲的 Dominga 長片處女作是2012年的《Thursday till Sunday》,即以此片拿下鹿特丹影展金虎獎。第二部長片《Too Late to Die Young》又拿下盧卡諾影展最佳導演,同時也是拿下該獎項的第一名女性。她也拍短片,在 2009 年共同創立製片公司 Cinestación (最近作品包括今年入選坎城一種注目單元的《Murder Me, Monster》),還共同出資蓋了一家藝術電影院,預計 2019 年在智利首都聖地牙哥開幕。年僅 32 歲的她在多倫多蒼白的陽光下看起來尤為年輕,頭髮稍微有點散亂,沒上妝,言談間透出的自信令人印象深刻。
《索非亞的夏天》故事描述 1990 年夏天的智利,獨裁政權剛結束、民主降臨的智利,一小群遠離城市、集體生活的人們的故事。觀眾可以看到一些戲份較多的角色,例如 16 歲的蘇菲亞、盧卡斯,10 歲的克拉拉,「但其實我想做的是一種集體的描繪,它不只是關於蘇菲亞、孩子們,而是一種進入世界的方式」,Dominga 如此解釋。跟她的處女作一樣,《索非亞的夏天》也是關於成長的故事,不僅是孩子們「如何進入世界」,換成國家,也同樣適用。Dominga 也承認,這部電影的出發點頗個人:她的父母在同樣的時間點搬到一個跟電影中非常類似的社區,那年她四歲。她在這個社區住了二十年,與這個地方的關係非常親近:「我想拍這部片的動機之一應該是去描繪我和這片土地的關係」,她說。
有著「集體群像」的前提,就代表有很多角色。有很多角色就算了,其中很多都是小孩子,再加上各種動物;但《索非亞的夏天》完全不會讓人感到混亂,每個人、每隻動物都在該在的位置上,我問她這是怎麼做到的?她哈哈一笑,承認這是個挑戰。她說,有些東西是在劇本裡就很清楚了,例如聚焦在孩子、父母在背景的敘事方式。某些她慣用的拍片技巧也有幫上忙,例如她喜歡重複拍同樣場景、同樣鏡位,再讓觀眾感受其中的轉變等等;但她也提到「放手」的必要,電影不發生在劇本裡,電影發生在拍攝中。《索非亞的夏天》最後呈現給觀眾的,就是這種「事先計劃」與「放手」的結合。對 Dominga 這樣的導演來說,選角顯然也非常重要:她和演員媽媽 Francisca Castillo 一起合作找演員,特別關注那些現在住在那個社區的孩子們,不僅因為他們了解社區,也因為他們已經認識彼此。她們的選角方式是這樣運作的:先選好約十個小朋友,邀請他們來工作坊,一起放音樂、玩遊戲等等,從這過程中導演再分配哪個角色要給哪個人。所以基本上,這十個小朋友都已經確定會參與本片,只是戲份多寡而已。對於青少年組的角色如蘇菲亞、盧卡斯,Dominga 和媽媽也是採取同樣的做法,氣質清新脫俗、飾演蘇菲亞的 Demian Hernández 就是這樣找來的。「我一直堅信,在電影中,人的複雜度是無法被「創造」的。你只能藉由演員去描繪、或嘗試去捕捉那種複雜度,而 Demian 本身的複雜度很吸引我」,Dominga 解釋。她還告訴我,她後來發現 Demian 本人也正在經歷一段「轉變」的時期:《Too Late to Die Young》拍攝結束之後,Demian 決定變性成男生。「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我有捕捉到那個東西。我還記得我媽說,『她有點男孩子的感覺』什麼的」,Dominga 笑笑。我默默想,這種尚未定義、成長的「不確定」感,豈不就是《索非亞的夏天》的核心精神之一嗎?選角眼光精準莫過於此。
對 Dominga 來說,光是單純地描述過去是沒有意義的,重點是一個人「現在」怎麼看「過去」。「對我來說,這部電影是關於在變動時代下成長的故事,但同時也是嘗試找到自己的故事。所有人,克拉拉、盧卡斯、蘇菲亞,都處在一個『不斷失去某些東西』的過程中。當我剛開始計劃拍這部片的時候,我還沒覺得『too late to die young』,現在我真的覺得『too late to die young』了」,
Dominga 開著玩笑並且很認真地笑了起來。記憶捕捉其實總也不嫌遲,而再晚,當然也還是能夠死於青春。
(圖片提供:TI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