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ot專欄 / 《意外》:疑問句

2018/02/27|
by ELIOT CHEN

一念之間可以決定或改變多少事,可多可少,可大可小,總歸不會是在意料之內。


一個事件在不同角色的立場中發酵迥然的心理與意義。正義被苦無線索的絕望挾持,情緒被沒有出口的淤塞擠迫。


女孩淒慘的死去,竟演變活著的人們彼此牴觸扞格的一場戰爭。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非常快意恩仇的方法。當然,傷心而剛毅的母親蜜兒芮德,初衷並非如此膚淺。性情固執的她,不願意妥協的不是悲劇的發生,遲遲懸宕未決的真相才是教她難以釋懷的死結。她不能容許事情就那樣被時間湮滅,被姦殺的是自己的骨肉,他人的漠視事不關己很正常,謂之自然也無不可,但肩負偵查天職的警察卻不該任其拖延。蜜兒芮德的憤怒是必然也是累積的。一旦怒火燒乾了悲懷,她必須做些什麼去宣洩,才不會讓自己被情緒焚燒殆盡。


蜜兒芮德只是一個讓悲憤綁架,又剛巧脾氣倔硬的母親。她當然無意挑釁或踐踏警察的專業或尊嚴,案情必須水落石出卻無論如何都是絕對的堅持。


她不怕四面八方的眼光,排山倒海欺身而近的壓力。她必須對抗的非周遭愚蠢粗鄙的惡意(人情的偏袒,或對於既有的秩序遭遇搗亂而心生不滿),而是自己內心隨時可能佔領她的軟弱。哀慟其實教她多麼疲憊了,然而,女兒的淒慘下場卻讓她再累也做不到撒手作罷。有時候,是這樣的,對一件事的執著需要倚賴許多因素的支撐,或支持。比如蜜兒芮德彷彿無底洞般墜落的憤怒。那持續不竭的怒氣,不僅是對女兒的被謀害本身,更涵括了與之生活中已來不及彌補的種種惡咒衝突。可以說,蜜兒芮德的怒與傷分為內與外——既是對兇手的恨,也是對自我的悔。偏偏,破不了的案,她的悔與恨便如醒不過來的噩夢,勒得她窒息卻又沒辦法掙脫出來。


她讓命案重新聚焦的手段所引發的效應,不單只是像有正方反方那般的一場辯論,其觸及——虛矯的政治正確,偽善的人際互動,隱晦的道德指涉……在在諷刺著一切皆可扭曲的變態性,那是人的荒誕滑稽,亦是生命無告的悲哀。我想,她慢慢也會醒覺堅持的是一份注定失望的希望(畢竟女兒已在六呎之下),任何的解決或回饋,其實都安慰不了她在這件事上永遠的失落。


《意外》( 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 Missouri)一座小鎮,一宗命案,三個關鍵角色,簡單的故事線,在敘事練達聚焦,戲劇層次豐富的展現下,飽滿深刻。電影裡所有的遭遇、轉折,都像是一道道疑問句,不斷不停問著:「你怎麼選擇,要怎麼做?」


一念之間可以決定或改變多少事,可多可少,可大可小,總歸不會是在意料之內。於是,就像劇中人那樣,最後他們都被自己的選擇與行為幽了一默。幽了不知該痛哭一場,還是大笑一回的默。但願在生命裡所有的一切發生之前,能夠幸運地有一段路延伸在前面,可短可長,可遠可近,讓我們有點時間與空間,想一想,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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