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Buff

前言

我一生嘗試成為的，大概就是阿城《威尼斯日記》。然而終究沒當成。後來想通了：阿城只有一個，我成了阿城，那麼阿城又要當誰呢？

於是不想它。這次的日記不記影展，都是吃喝天氣，真「日記」也。隨便看看，看完便忘掉無妨：只有威尼斯永存，其他皆荒蕪。



Day 1

已來過威尼斯許多次了。日前整理照片，發現只有威尼斯的照片有種虛華之感。又或許它是一座已被描繪太多的城市。說到底，威尼斯竟是被自己的美壓垮。

天天坐vaporetto經過Arsenal，寂靜如死城。戰爭在另一端的麗都島上。

阿城說威尼斯像舞台布景。別的我不知道，但夜深在小巷遊蕩，遇到無數跟我談話的路燈、門牌號碼、小水道、貢多拉。若威尼斯是舞台劇劇本，必定是超現實的。
昨天訪Andrew Haigh，人極可愛。聽到泰勒絲會翻白眼的導演都是好導演。

Day 2

傍晚下起暴雨，乾脆回去寫稿。今天連看四部電影，人們呵欠連連。

到了碼頭一看，天空是粉紅色，大片透納式的雲灑在整片天空，灰的，黑的，深灰的，淺白的，像要把人吞噬。

威尼斯人視海鮮爲生活的一部分。在小餐館點菜，疲倦的時候只想吃簡單的番茄義大利麵，配羅勒與起士粉。服務生殷勤推薦，要不要試試蛤蠣啊，很好吃的。我不好意思笑笑：我不太喜歡蛤蠣。他瞪大雙眼，露出彷彿見到鬼的表情。我的胃沒來威尼斯。
從海上看得見遠方的閃電隱隱約約，像在小聲地交談秘密。

Day 3

發現還是有好吃的。住處老闆推薦了一家（他的原話：「過兩座橋，左轉，沿著水道走。老闆長得像貝尼尼。那個喜劇演員，妳知道吧？」）本質是酒吧，順便做餐點。高桌子，必須站著吃。沒有椅子。然而蝦子麵極好吃，又便宜。

麗都島上一家糕點店（pasticceria），賣各式麵包、糕點、甜餅乾。店舖後就是烘焙的地方，顧客都看得見。買了一個梨子派。也便宜，吃完後悔沒多買幾個。下午再來，大部分商品已售罄。

想著去歌劇院看看，轉來轉去找不到。現在上演茶花女呢。
最近天氣極不穩定。

Day 4

福山雅治根本是浮雲，明天我要訪役所廣司。

今天沒力氣寫日記了。



Day 5

都說坎城迷信大牌，其實威尼斯也不遑多讓。當然後者整體而言還是偏向藝術一點。今年的紀錄片、經典修復單元都很不錯。

回住處可以不用看地圖了，從 Cannaregio 到 St Marco，整整20分鐘的路程。也有熟悉的臉孔。在這個不屬於誰的城市中，總算有什麼可以牢牢緊握。

Day 6

日前看 Abel Ferrara 的勝利廣場（Piazza Vittorio），簡直嚇出一身冷汗。片中訪問威廉達佛，除了在他的羅馬住家進行訪問以外，還紀錄了他去超市買菜的過程，拖著婆婆媽媽用的菜籃子。我對此菜籃沒有什麼意見（也曾考慮買一個），只是達佛本人推著菜籃的畫面過於震撼。還我的綠惡魔回來啊。

Day 7

影展結束了，只聽得到麗都島上海浪的聲音。倒數第二天的紅色沙漠放映，人數只半滿。然而 Monica Vitti 還是如此認真地凝望鏡頭。

默默地領悟許多事，例如一直以為維斯康堤的《魂斷威尼斯》是在鼎鼎大名 Hotel Excelsior 拍攝，結果是在麗都島的另一端 Grand Hotel des Bains。去過，業已蕭條。又例如，住處最近的一站vaporetto名為 Ospedale，而不遠處亦有座醫院（說是醫院，外觀極氣派，像五星級飯店）名 Ospedale。我天天經過沒有太多聯想，最後一天像一道雷劈下來：「Ospedale」就是英文「Hospital」。這種靈感多來一點，我也不用認真學義大利文了。醫院外的小碼頭停滿許多救護船，然而我從沒在威尼斯水道聽過鳴笛聲。現今的水道如此沉默，連水手都沒有聲音。

還有幾件小事，大概就是廣瀨鈴開心地吃Gelato（連禮服都沒換）、Chloë Sevigny 步下官方接駁車，但似乎完全沒人注意到。
離開威尼斯的那天，在廣場表演的風琴手並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