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Sebox
《奇光下的祕密》(Wonderstruck)是《因為愛你》(Carol)導演陶德海恩斯(Todd Haynes)的全新作品,改編自同名繪本故事書,也是陶德海恩斯與大滿貫影后茱莉安摩爾(Julianne Moore)在《遠離天堂》(Far From Heaven)後再次合作,更找來《尋龍傳說》(Pete’s Dragon)演員奧克斯弗格雷(Oakes Fegley)、米莉森西蒙絲(Millicent Simmonds)、傑登麥可(Jaden Michael)三位傑出童星共同演出,其中年僅 14 歲的米莉絲天生聽障,首次嘗試戲劇演出就扮演聽障小女孩角色令人十分驚艷,相當期待他接下來的戲劇表現。
然而故事卻沒有如同這些童星們一樣可愛。電影開始就將故事分作兩條線,其一敘述 1977 年聽障男孩小班因為母親過世,從小長大的房子必須要面臨被賣掉的危機,思念母親的小班只能把希望寄託在素未謀面父親身上,卻在找尋父親資訊時不小心出了意外,喪失了兩耳的聽力。難過與憤怒的情緒讓小班決定離開故鄉前往紐約,開啟尋找父親的旅程。另外一條故事線則講述 1927 年小女孩蘿絲因為自己天生就又聾又啞,家人卻只希望他好好地學習如何以聾啞人士的方式跟這個世界溝通,讓蘿絲過著相當嚴格的生活,然而蘿絲只想想要見到他心愛的女明星,同樣也離家出走單獨到了紐約。
劇情聽起來是一趟刺激的冒險,但或許是因為故事主角從兩位聽障的小朋友出發,導演使用大量的便條紙作為主要溝通方式,這樣的作法讓我們看見兩個個體希望以自己的方式與世界溝通,不願意學習手語的設定也呈現出少見的角色性格,不願意隨波逐流如社會所加諸的標籤,如此的企圖明顯感受得到陶德海恩斯設計的用心。然而電影最迷人的莫過於視覺上的呈現,以及如何用影像來講故事,透過便條觀眾變相地從文字中理解故事的推進,失去了電影本該有的視聽魅力,充其量只是在表層上影像化文本,這樣的作法之於繪本相當單薄。
當然觀眾在觀影過程中仍然會被小主角們的情感牽引,隨著不同的困境與挫折來臨,沒有大人引導的兩位主角,只能靠著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滿足單純的渴望。然而,多數時候我們看見的是角色直接地把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以文字的方式寫出來,然後我們才看到他們開始旅程,即便小孩的思維邏輯可能是天真、單純、直接的,這樣的手法卻顯得過於矯情,過多的文字呈現似乎深怕觀眾在哪一個段落就脫離了故事線。持續以文字在推進劇情上使力,一直到最後太過巧合的劇情安排,或許能夠順利地拉著年齡層較低的觀眾進入故事當中,但對於有完整思考能力的成人來說,實在有些難以下嚥。
不過陶德海恩斯或許意識到了文字可能取代影像成為故事最主要的推進因素,所以在配樂上下了一番功夫。70 年代是許多創新的關鍵,前衛的藝術家紛紛從各個領域冒出頭來,大衛鮑伊(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也隨著美國、俄國的太空競賽進入尾聲,成為炙手可熱、家喻戶曉的歌曲。一首來自搖滾樂團 Sweet 的〈Fox on the Run〉連結了主角小班與新結交的黑人好友,即便小班無法直接享受音樂,手搭上音響感受歌曲的節奏也成為了一次相當有趣的情感交流。
1920 年代的這條故事線則透過大量的交響樂作為輔助,遵照著默片時代的故事推進方式,以適當的配樂、音效在適當的時間刺激觀眾,相當恰當。整部電影的配樂交由卡特伯韋爾(Carter Burwell)一首打造,卡特去年也與陶德海恩斯共同合作《因為愛你》,入圍奧斯卡最佳原創配樂獎,更拿下土星獎最佳原創配樂獎。卡特的配樂在烘托時代背景、故事情節上幫了非常大的忙,透過不同的樂器融合出新的舊音樂,成為了整部電影最有層次的元素。
在影像上,兩條故事線在形式上相當有趣,小女孩的故事線以黑白的默片方式打造 1927 年的時代感,我們見到如巴斯特基頓(Buster Keaton)、查理卓別林(Charles Chaplin)等經典的誇張表演方式,在故事中蘿絲進入電影院看電影時,電影中的電影打破了觀看與被觀看的界線,我們看見蘿絲凝望著黑白的大螢幕,接著又直接觀看大螢幕上播放的假電影,又回頭看見蘿絲坐在位置上投以凝視,而電影院播放的默片使用了默片相當經典字卡呈現對白,過後又直接在蘿絲的生活中看見字卡的使用,這一進一退的切換觀眾、電影與電影中的電影的位置,在形式表現上富有深厚層次,相當值得玩味。
另一條線則是重塑了 1970 年代的美國,這是一個屬於愛與和平的年代,大量的喇叭褲、爆炸頭,種族、性別、性傾向等等的全力開放,在紐約這個文化大熔爐裡面更顯細緻。導演陶德海恩斯在映後記者會時提到,他們刻意塑造出高對比的暖色畫面,讓粗糙的畫面呈現出該年代的不羈,這也在兩個年代故事切換時製造出更大的視覺反差。美術、服裝、道具等任何細節都不放過,陶德表示他們透過非常多 70 年代的電影找尋靈感,就是希望能夠呈現出最真實的時代感。
形式上我們看見陶德海恩斯的野心,回歸這兩個小主角的背景設定,聾啞的缺陷讓他們最主要與世界接觸的方式就是視覺,這也是他們唯一能夠理解世界的方式,電影中與默片致敬的手法也格外富有意義。然而回歸觀眾的角度,電影很多時候讓人懷疑陶德是不是低估了觀者的理解能力,不論在該或是不該提醒的地方,都展現了「過度」的提醒,讓筆者在觀影過程中實在無法進入這個本該有趣、溫馨、激勵人心的故事當中。
《奇光下的祕密》擁有非常好的資質成為一部相當出色的電影,撇開敘事手法與個人偏好,相信電影對於低年齡層的觀眾來說會是一次相當不錯的觀影經驗。次文本中透過與社會「不同」的角色以自己的方式進入社會,更是陶德企圖以更叛逆、更自由的方式塑造故事起承轉合的一顆好球。在不分性別、年齡、種族的人與人交流之下,電影提供了一個相當正向且富有教育意涵的主旨,在形式上卻沒有太精緻的修飾,如此一來即便電影對默片時期、70 年代的致敬細節相當令人讚賞,整部電影還是淪為一部失敗的繪本改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