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Jack Pug

Can I design my own life？

因去年《樂來樂愛你》備受影迷及各獎項肯定的萊恩葛斯林，在約莫十年前曾演過一個令人心疼又著迷的角色，他的名字叫做拉斯（Lars）。戲路多變的萊恩葛斯林，在《充氣娃娃之戀》中飾演孤僻、脆弱又帶點喜感的拉斯，因為兒時的成長經歷導致拉斯對人以及生命本身非常沒有信心，拉斯不相信自己能好好與人相處，也不認為他人會真心誠意地愛自己。而當眾人都催促著拉斯多與人交往，長年無往來的哥哥葛斯（Gus保羅薛納德飾）又帶著凱琳（Karin艾蜜莉莫蒂兒飾）返家，即將生下兩人的孩子時，面臨生命重大事件及大小人際壓力的拉斯終於決定要做出改變。「You can design your own girl.」同事一句關於充氣娃娃的閒聊，讓拉斯看見一絲契機，也許認識一個新的女孩真的可以扭轉自己的人生？而且拉斯很確信這將會是一個完美的女孩，於是幾個禮拜過後，碧昂卡來到了拉斯的生活裡。



拉斯的迷宮

自我防衛機轉是每個人潛意識中都具備的，用來保護自己免於日常生活中我們難以處理的焦慮與衝突等等，適當的自我防衛機轉對我們是有益的，讓我們在面對創傷和壓力時能有緩衝的時間得以調適。然而，當自我防衛機轉被用作逃避現實的途徑時，就會對人的人格以及生活各個面向帶來負面的影響。

碧昂卡像是拉斯過度的自我防衛機轉的產物。拉斯口中的碧昂卡一部分反映了拉斯自身的個性，包括虔誠、內向、渴望被視為「正常」等；同時碧昂卡也補足了拉斯期許自己能具備的特質，像碧昂卡的堅強正是拉斯所欠缺的。除了反映拉斯人格上的特質與不足外，碧昂卡亦是拉斯面對現實世界的媒介，當拉斯想逃避問題時，碧昂卡是他的避難處；當拉斯想改善自己時，碧昂卡是他實踐改變的途徑。



所以為何會有碧昂卡？碧昂卡對拉斯的意義是甚麼？碧昂卡宛如拉斯的自我防衛機轉所創造出來的防護罩，使得拉斯像個小孩般能在受庇護的情況下，慢慢學習如何重回人群、重拾生活的重心。這層防護罩保護著脆弱的拉斯，因為過去的經歷，讓他打從潛意識裡畏懼自己在現實中的表現會遭受到難以承受的傷害、挫折，於是拉斯選擇透過一個完美、安靜、永遠不會攻擊自己的妄想，來踏出自己試圖變得正常的第一步，儘管此時拉斯自己也無法保證，碧昂卡帶來的究竟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機會，亦或是另個逃避現實的無底洞。幸好，他擁有始終支持他的家人，以及一個友善到不太真實的小鎮。

碧昂卡到來的隔天，拉斯一家人就前往家庭醫師柏曼的診所看診。柏曼醫師要求葛斯與凱琳面對拉斯的妄想必須配合演出，是因為心理疾病常由生理、心理、社會三個面向的因子交互影響構成，除了新陳代謝異常外，柏曼醫師排除了其他生理的因素，而要解決心理和社會的問題往往就必須找到問題的根本所在，所以醫師要求大家必須依循著拉斯的妄想，從中聆聽、觀察任何有關拉斯心底糾結之處的線索。這種嘗試，就像陪伴著病人走入他內心的那座迷宮，跟隨著他心底的困擾，走向一個又一個未知的轉角，若終能走到對的方向、找到問題的解答，便可一同走出迷宮，相反地，則可能一起受困於其中受苦、無法脫逃。葛斯、凱琳和柏曼勇敢地走入拉斯心底的迷宮，最後在眾人的協助下，引領拉斯一同走了出來。

眾人的出路

本片非常令我喜愛的地方之一，就是剛得知拉斯患有妄想症的葛斯和凱琳，活生生地呈現了病友家屬最典型的兩種極端。從兩人幫碧昂卡清醒身體那段，即是非常巧妙的象徵，碧昂卡如果代表著拉斯的症狀，凱琳全心投入地清洗碧昂卡象徵了，她非常願意甚至樂意扛起協助拉斯的責任。反觀葛斯則是對一切感到麻煩、荒謬，幫助拉斯的責任在此時拉斯的眼中，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負擔。



一開始葛斯得知拉斯有妄想的狀況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尋找「修正這個錯誤」的方法，他不斷詢問柏曼醫師能否馬上治好自己的弟弟，接著一股腦地想把拉斯送入機構裡接受照護。也許一方面是擔憂自己無力協助拉斯，另一方面則不停地嘗試推掉自己在整件事當中的責任，他心裡深知自己當初不該讓幼小的拉斯獨自留下和憂鬱的父親生活。些許的罪惡讓葛斯一開始採取排斥、逃避的態度，但也正是這份愧疚使葛斯後來逐漸透過了解、反省，最後成為拉斯復原的一大助力。

「How can we help？」是凱琳得知消息後的反應，她則像是積極、心胸開放願意聆聽的家屬，凱琳樂於聽取專業的意見並丟出自己的想法討論，更重要的是她會全心地實踐各種必需的措施以協助病友，以凱琳為例，就是自己配合拉斯演出外她還號召將近整個小鎮的人們，一起加入協助拉斯的行列。妄想對於病友本身來講是一種再真實不過的體驗，一味地想喚醒他、治好他近乎於天方夜譚，試著去同理、了解、感受並予以支持才是最理想的方法。

處理病友的妄想症狀，往往僅是醫療人員或家屬親友的責任。可是在拉斯的生活裡，卻有整個小鎮的人們願意協助他。片中葛斯、凱琳、醫師與整個鎮上的居民們就是最佳的支持系統的代表，他們對碧昂卡所做的種種皆道盡了他們對拉斯的關心和愛。拉斯與鎮上居民互動的橋段中，是整部片最精彩之處，看見拉斯和碧昂卡以及鎮民間所產生地有如一般日常的社交情境，拉斯面對其他鎮民常顯得困窘、沒自信且不自在，不過卻因為碧昂卡他願意持續與他人來往，所有人也利用這個機會透過碧昂卡，促使拉斯投入過去排斥的各類社交活動中，小至家人吃飯、大至參加派對，這些橋段時而好笑、時而揪心，有些則是十分悲傷，因為我們能看到一個人因為親密關係的匱乏，而變得對事事那麼小心翼翼、畏懼，好像只要一個錯誤的決定就又會失去愛一般，萊恩葛斯林很成功地演活了拉斯那極為脆弱地對愛的渴求。



我們在碧昂卡身上看見了拉斯對愛的渴望，拉斯自己則是在碧昂卡身上看到愛人與被愛的可能性。他開始跟葛斯更為親近、願意對凱琳說出真心話對質、與辦公室的女同事約會等等，經歷了許多歡笑與衝突、陪伴與獨處，拉斯和碧昂卡的不可分性於後期逐漸薄弱，事實上，是因為現實中人們真切的往來，使拉斯不再那麼需要妄想的存在。最後，初春的陽光融化了積得厚厚的冬雪，拉斯終於脫離了對碧昂卡的依賴，過程雖然漫長痛苦但帶來的結果是溫暖的。小鎮的神父將碧昂卡比喻做大家的老師，事實也的確如此，拉斯的疾病將所有人聚在了一起，互相合作為拉斯找到了出路，也找回了小鎮人們彼此間的連結與人情。拉斯的妄想困擾起源於愛，最後也因愛得以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