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Sebox
不過電影的聲音除了人聲、配樂、歌曲以外,還有一個隨著科技進步而出現,卻也隨著科技再進步而漸漸消逝的環節,那就是擬音(Foley)。台灣導演王婉柔以台灣音效大師胡定一老師的故事為出發,拍攝了一部關於「聲音製作」的紀錄片《擬音》,不僅讓觀眾對於電影的聲音有更深一層的認識,也讓我們走進時光隧道,回顧台灣電影發展過程當中的技術演進,更將版圖擴大到中國、香港等華語電影地區的聲音製作範疇,走過一次難忘的電影聲音歷史巡禮。HypeSphere 有幸與《擬音》導演王婉柔、音效大師胡定一聊聊這次拍攝的心得與感想,從幕後的幕後帶領讀者一起進入製作聲音的世界。
一開始怎麼會想要拍攝這樣的題材?
王:其實一開始沒有想太多,剛拍完上一部作品,想要找個題材繼續創作,那時候還有一個手感在,就想要持續這個創作的感覺,當時剛好因為拍島嶼寫作系列的鄭愁予的紀錄電影《如霧起時》,那時候我是製片,那時候去中影做後期的時候就常常見面,不過一開始沒有想要做成紀錄片,我是朝著研究的方向開始著手,所以當時找了胡師父一起討論,想要整理師父的口述歷史寫成一本書,可是後來發現這些 foley 的過程完全沒辦法透過文字來敘述,包括製作聲音以及聲音的詮釋,都是必須要讓受眾更直接接受的訊息。
導演來找你(胡師父)想要做這個計畫的時候,你有什麼樣的感覺?
胡:我一開始其實不同意。因為我們都知道拍電影很辛苦,尤其你要拍紀錄片,一定是要自己拿錢出來拍,那你以後你的市場在哪裡呢?拍完之後搞不好你就丟在那邊,拍電影就是這麼回事。
那後來怎麼又會同意了呢?被導演說服了嗎?
胡:對啊,還是被他說服了。(笑)
王:不是啦,應該是說我們就直接去到現場,然後攝影機架上去就開拍了,我就說「胡師父我們聊聊天嘛~」(大笑)後來我多找了一個攝影,就開始拍了。
我們知道在做 foley 的時候工作人員並不多,可能一個錄音室裡面包括胡師父只有兩、三個人,當攝影團隊進到錄音室裡面的時候,你會不會覺得受到干擾,或是跟以往在工作的時候心情不一樣呢?
胡:不會。因為我做事情的時候他們都不能發出聲音,所以在那個狀態下我就專心在影片上面,所以過程當中完全不會干擾到我。
王:我覺得師父到了那個狀態下就會完全專注,基本上我們只能在很短的空檔裡面思考胡師父接下來可能會怎麼行動,因為我不知道他要走去哪裡拿道具,但當他回到麥克風前面之後,我們就完全不能動了,能換鏡位的時候就只有那幾秒鐘,第一次拍的時候我真的很焦慮。不過後來我們就慢慢比較能進入胡師父的世界,開始習慣他工作的流程,才拍下了比較多素材。
除了拍攝胡師父的工作過程素材以外,在電影裡面你利用了許多老電影作為敘述時代、時間推移的輔助,其中也不乏許多經典的電影作品,這是一開始就設計好的影像譜嗎?另外你在台灣 1965 年推出的《地獄新娘》片段之後,剪接剪到了高達的經典作品《輕蔑》(Le Mepris),是想要透過這個文本告訴觀眾什麼呢?
王:在拍攝的時候我沒有想那麼多,是一直到了素材都拍完了之後才開始思考怎麼樣組織這些畫面,因為我們沒有太多預算可以出機這麼多次,所以我當時希望能夠先準確地拍到我要的畫面,到後期才開始思考怎麼講這個故事。當然基本的架構還是有,看完素材之後就會有一些老電影的畫面從腦袋中跳出來,但你想到了這些經典電影,就要開始談版權,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可能會有各式各樣的問題出現,所以實際要放入什麼樣的片段是在後期製作才開始辯證的。
王:會放入《輕蔑》這部電影其實就是時代上的對比,即便《地獄新娘》在畫面上與德國表現主義更類似,但我想要呈現的是在同樣的時代,台灣電影在做這樣的東西,法國新浪潮的高達、楚浮已經走到那~麼前面了,當然《地獄新娘》在當時台語片的類型中,已經算是很大膽、前衛的創新之作了,這樣的時代互相比較就可以感受到東西方電影在聲音製作上面的差異。另外,高達的電影配樂在歷史上也是相當受到推崇的、大師級的作品,再加上電影配樂又是電影這個藝術最先出現的聲音元素,在這些互相影響的關係底下,我才決定交錯剪接了這兩部電影。
提到經典電影的使用,隨著時代的演進,電影的數位化不僅在影像上有所改變,在聲音的處理上也有相當多的不同,數位與類比的差距會成為胡老師在配聲音時的困難嗎?或反而是一種助力呢?
胡:其實沒有困難,主要造成影響的是錄音師、混音師器材上面的更動,我的工作相對來說是單純的,我只要繼續找出能夠製作聲音的道具,在錄音室裡面配就可以了。不過其實數位化對我來說也有幫助,以前台灣電影的黃金時期,台北就有好幾個配音班在營運,為什麼說是配音班呢?因為以前的類比錄音,一次就要有很多人一起做 foley ,不然你一軌一軌錄根本來不及。但現在就簡單多啦!數位的錄音全部都可以進電腦之後再疊在一起,多數時候除了我的一個助理以外,我都是一個人進行配音的工作。
那麼在配過這麼多不同的聲音之後,胡老師有沒有什麼樣的聲音是還沒有找出方法模擬,想要繼續挑戰的呢?
胡:好像可以配的都配過了吧(笑)。我記得有一次我接到一個案子,裡面要出現比較科幻的外星人阿、太空船阿之類的聲音,我就找阿找的,找到了一個強力彈簧,發現強力彈簧可以做出好多不同的聲音,你想要雷射槍「啾啾啾」的聲音也可以,你想要一些驚悚的音效也可以,所以我說很多時候製作音效的道具都是來自生活周邊,只是你要每個都去試試看,多聽、多動手做,你才會知道它有什麼樣的能耐。
電影的最後我們看到胡定一老師走進錄音室念起了在中影工作時寫下的雜感,在許多畫面的描繪上面,我們可以深刻感受到胡老師對於聲音細節的注意,花瓣掉落在地板的聲音、掃把在柏油路上來回揮動的聲音、腳踏車因為老舊而發出的嘎嘎聲,都以語言的方式透過這個偉大的聲音製造者傳達給觀眾,本應該對於台灣電影黃金時代逝去感到些許感傷,卻因為這段平淡卻真摯的新詩變得平靜許多。《擬音》呈現了台灣電影製作面的興衰,看到了音效製作因為數位音效的出現漸漸式微,卻不矯情地帶領觀眾進入緬懷過去的情緒之中,反而客觀地讓觀眾理解這只是一個時代的結束,而我們與電影都要繼續向前邁進,如同胡定一老師還是繼續尋找、創造全新的聲音一般。
《擬音》將在台北長春國賓影城獨家播映,有鑑於過去紀錄片在電影院多數不大長壽的記錄,對於電影聲音製作有興趣的朋友,想要理解聲音之於電影重要性的朋友,希望透過更不同的角度看電影的朋友,千萬不要錯過王婉柔導演與胡定一老師共同寫下的,給予電影聲音的情書-《擬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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