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尚狗狗貓貓

「你以為可以輕鬆成為理想中的大人，那就大錯特錯了。」阿部寬（Hiroshi Abe）在電影《比海還深》（After the Storm）的中這樣怒斥一名高中生，一句刺傷自尊而反擊的話，卻點中多少不能成為理想中的大人的心聲。

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麼？人長大了是否如願實現？人們帶著原生家庭中的缺憾，餵飽幻想中的美好未來，卻往往掉入時間陷阱，總覺很多事情還有時間可以去完成、去超越，卻一生都無法爬出自己建構的泥沼，人就老了。導演是枝裕和（Koreeda Hirokazu）2008年的作品《橫山家之味》（Still Walking）中令人深刻印象的一句話：「一些隨口說出的約定還來不及實現，一些胸口小小的悸動被淡淡地忽略。人生，為何總有太多遲了一步的遺憾。」對家庭「遺憾」的主題，事隔多年後再次被消化整理，我們才發現，原來似曾相識的愧疚與遺憾，依然深深存在，只是人長大了，心如同油畫般，曾經塗上的顏料並非不見，而是一層一層地被深埋，直到看不見，成為了另一番景致，也成為了今天的《比海還深》。

是枝裕和拍攝《橫山家之味》時，是為了紀念死去的母親，而《比海還深》更看出深藏多年的思念。電影中叨叨絮絮的老媽，藉由獨居老人生活周遭的物品、保存的舊硯台、手寫的明信片、舔郵票的動作、自製冰塊甜品的老方法，任何生活的小細節都細膩描繪，以一株每日不斷灌溉也無法開花的植物，寄滿對不成材兒子的期望，一切仿佛深印腦海裡，絲絲入扣，這樣溫柔而細膩的電影，有誰會不愛？

片中除了母親烹煮料理傳承的意象、往生者化為蝴蝶的美好想像，同樣出現在兩部電影裡中的，其家庭結構也相當類似，不僅男主角名字都叫「良多」，就連主要角色也請了樹木希林（Kiki Kirin）飾演獨居的母親，而阿部寬飾演兒子。孤、老、死，人類不想面對卻也躲不了的議題，以及在城市中打拼偶爾回家的子女，家仿佛是最後一道防線，守在遙遠一方，卻不知回去的路該怎麼走。只是不同於《橫山家之味》，以包容的愛深藏著復仇的恨，原諒的糖衣下藏著一把利刃，《比海還深》則抱以對夢想的失望與無奈居多。阿部寬飾演的良多，是個不得志的小說家，同樣象徵舊時代的人物，活在過去光環裡，沈迷賭博，也無法接受現實的打擊，看似稀鬆平常一次又一次的隨口答應與失約，對家人、對自己，終究無法成為理想中的大人。整部電影繞著同一句疑問，每個角色發出同聲哀嚎：「我的人生到底哪一步走錯了？」人們總在失望與遺憾中，才看見自己辜負了什麼。然而《比海還深》則多了一分對小人物的寬容和正面的力量，如同良多在溜滑梯下對兒子說出的那句話：「有沒有實現不是重點，重點是人生在世敢不敢追夢。」不只說出對兒子的寄望，似乎也給予人生一個超越的答案了。

電影最後一幕，良多漸漸淹沒在人群中，成為那最平凡的一個人物。無論怎樣的人生，還是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