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Jack Kuo
導演吳美保營造影片抑鬱的生活氣氛,描繪底層人物悲慘的現實處境,整部影片或許偶爾出現詼諧的情節,但都不脫離現實或回憶對人物的無情壓迫。主角達夫﹙綾野剛飾﹚有著難以擺脫的陰影,那是他在工作過程中夥伴意外喪生的場景,夥伴被岩石壓住的手、面目猙獰的臉孔,以及炸藥爆破岩石的轟隆聲,無論是在現實或夢境都不斷侵入達夫的腦中。達夫不再感到生命有什麼值得去做的事了,而活在現實或夢境對他來說都是極其痛苦的,根本無處可逃。
達夫的家庭背景在影片中是缺席的,僅能從片頭的旁白得知他有一個妹妹,而父母都已過世,達夫對於父母的死亡沒有太大的關心,雙親骨灰由妹妹守著,他也不懂妹妹守著骨灰是怎樣的心情,妹妹認為可能是因為達夫沒有組成家庭的關係,他不懂得如何真正去愛一個人,為那連結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付出。
電影透過另外一個家庭來映照達夫缺席的家庭背景,從一個外人的視角去看那自己莫不關心的家庭問題。這個家庭存在著諸多複雜的問題,千夏﹙池脇千鶴飾﹚承受著家庭經濟的重擔,她甚至成為有錢有勢中島的情婦,以確保弟弟必須有工作的假釋條件;拓兒﹙菅田將暉飾﹚看似無憂無慮地生活著,電影卻讓人看見光有純真在社會上的無力感,儘管拓兒多次想為他人出頭,但面對現實的殘酷最終受傷的還是自己。千夏的父親更是家庭中巨大的負荷,除了老人的照料問題,千夏的父親已經失去本身的意志,父親膨脹的生理需求依靠千夏的母親或她來解決,更成為家人難以擺脫的精神壓力。
電影指出千夏的家庭問題時,同時也揭露社會邊緣人無從獲得生活質地改善的處境。千夏和拓兒都受到有錢有勢中島的制約,而這背後的資本主義更無情地拉大貧富的差距,陷入窮人更加窮困,只能被有錢人操弄的處境。千夏和達夫臉上的傷痕,以及拓兒因刺傷中島再次入監服刑,再再反映他們被權力錢勢狠狠壓倒的景像,他們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力,只是無聲地承受這無法改變的一切,暴力是最後的手段。達夫、千夏和拓兒三人之間的精湛演技,表現出那種備受壓抑的生存處境,以及無從言說的心理創傷,剝除觀眾對他們生活能有改變的預感。導演吳美保透過鏡頭揭露社會邊緣人生活的殘酷性,根本不存在出路,只是勉強地延續生活而已。
為何達夫從一個對他人莫不關心的態度,逐漸有了想要成家的想法。那不是因為看見殘缺的家庭想要去修復它,而是達夫和千夏之間隱隱有了愛情,進而達夫逐漸產生為他人著想的情感,並想為千夏的家人做點什麼。然而,電影並沒有因為兩人愛情的萌生給予希望或救贖,達夫和千夏在海上擁吻的場景或許可以視作愛情萌生的點,搖晃鏡頭和極力擺盪下肢的水中攝影卻預示著他們無從擺脫現實的殘酷性,必須向生活不斷掙扎才行。此外,當千夏得知達夫珍視她的心意,並想為她分擔家庭重擔,後千夏和達夫性交,鏡頭拍出拓兒送給達夫的風鈴草,是已經乾枯的樣子,透露他們的現實處境依然嚴苛,甚至不帶有任何希望。
劇情後段人物悲慘的境遇延續著,達夫妹妹的旁白再次出現,妹妹在得知哥哥有人陪伴的信息感到高興,並且期待有新家人的喜悅。然而妹妹卻不知那樣的新家人是活在怎樣一個幾乎被人遺棄,看不見光明的廢棄小屋。妹妹的旁白流露出社會對邊緣人處境的無知,隱含些許諷刺意味。電影整體帶出邊緣人物無從擺脫困境的普遍現狀,他們在沒有見光的所在想辦法維持生活,現實並不如妹妹想像的那麼美好,現實總是不留情面地給予邊緣人一次又一次的痛擊。
電影的最末,達夫和千夏終究沒有擺脫現實對他們的重壓,他們臉上掛彩地迎接陽光乍現,曝露彼此難堪的傷痕。而此時此刻陽光照亮兩人,陽光「只在」這裡燦爛。或許生命的意義只存在那極少數的瞬間,而那難以用言語說明的光景將形成人之所以繼續面對生活的力量。片中的兩人捉住愛情的光輝深情凝視彼此,當真切感受到自己和另外一個人緊密的連結在一起,乾枯貧瘠的生命於是有了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