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 Kuo專欄 / 《幻之光》:沒有陰影就不會看見光明

2016/09/27|
by Jack Kuo
文/ Jack Kuo

「有光明的地方就必然有陰影,有陰影的地方就必然有光明。不存在沒有陰影的光明,也不存在沒有光明的陰影。」— —村上春樹〈1Q84〉

電影為是枝裕和第一部劇情長片,並改編自宮本輝小說《幻之光》。小說多次描寫由美子的內心對話,對應她對事件的回憶,進而提煉出她反復糾結的心理狀態,最終完成某種生命的救贖。宮本輝小說寫到:「你在雨後鐵軌上踽踽而行的背影,深深地映現在我內心深處的另一顆心裡,如此鮮明。……。我在這身影之後緊追不捨,拼命想探知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丈夫死亡成謎,影響由美子後來對生命的反復探知,而或許在那一次次的問答裡,伴隨時序的移轉,由美子也逐漸理解生死的界限,洞悉生命的本質。

較之小說的敘述方式,導演省去由美子內心的對話,改以疏離淡漠的鏡頭語言,勾勒日常的清朗線條,讓生活靜靜流淌。僅管沒有旁白揭示由美子的內心世界,是枝裕和貌似拍出平靜的生活,並以光影遮蔽人物的情感流露,實則在看似平靜無波的日常暗藏她在現實生活和丈夫幻影之間的內心拉扯,進而挖掘生活本身的痛楚。

若沒有對生活細膩的描繪,我們永遠無法認出日常的細縫裡,藏有令人為之失魂的毀滅性,那就像小說裡民雄父親所述及大海跳動的細波,蘊含致命的魅力。

電影裡一幕幕浮出的空鏡頭,替代小說所陳述由美子對丈夫死後的種種對話,丈夫的身影宛若充溢在空鏡裡,以魅影的姿態緊捉由美子的糾結內心,透出她難以言明的情感。此外,片中是枝裕和多採用低角度拍攝,形塑由美子低抑的女性姿態,無論面對丈夫的死訊,亦或改嫁到偏遠地區的波折,她都安分地完成自己的職責,難以看出什麼戲劇性的轉變,及其情感流露的面貌。但是,就如同電影淡漠的鏡頭語言,導演不從正面揭開情感的內核,由美子的壓抑的低姿態反而顯示出一種超越哭泣,更深沉的悲哀。

關於由美子祖母消失的夢魘,和丈夫離其死亡存有什麼關聯性。或許都同樣在述說著不可解的生死命題,並著重紀錄人親自經歷時要如何釋懷的經過。片頭祖母失蹤的電影情節,隱喻後來由美子面對丈夫離奇的死亡,片頭祖母消失的記憶連結至由美子丈夫死後更黑暗無光的陰影,令其內心的結更為複雜難解。電影在祖母和丈夫離奇逝去的情節後,緩慢的節奏營造滯悶的氣氛,場景多設置在黯淡無光的夜間或室內,讓人感受生活的沉重感,找不到宣洩情感的出口。

導演是枝裕和拼貼著許多日常細節,看似瑣碎,實則暗藏導演細心的經營。畫面時常通過窗框或門框拍攝由美子的日常起居,表現由美子在井然有序的生活框架中未曾得到平復的內心,其依然困於丈夫無由死去的陰影之下。

電影採用服裝顏色表現由美子的心境,片中由美子多穿著一襲黑衣,不僅代表對死去丈夫的悼念,穿著黑衣的由美子更和電影晦暗的場景相融,呈現由美子難逃丈夫為何而死的巨大陰影中。電影僅少數幾幕由美子穿著亮色衣服的場景,例如由美子改嫁後宴請男方親戚的餐桌上,以及由美子融入新家庭,家人依次坐在長廊上吃著西瓜的畫面,那些是由美子少數僅有的歡樂時光,也是我比較熟知是枝裕和電影所帶給人的溫暖感受。僅管電影給人的感覺多充滿著抑鬱、晦暗和糾結的滯悶感,但也因為那些由美子處在無光日子裡的生命思辨,當日光映照在她身上時所浮現的幸福輪廓才能如此清晰。

悲傷的回憶,恐怖的陰影,都無法和自己輕易分裂開來,它就像是水中倒影映射著自身,而我將會帶著它們找到情感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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