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JackPug

劇情簡介

以劇情內容來看《萬惡城市》這部片可分為四個部分，而扣除由殺手（The Salesman）（喬許哈奈特飾）所帶出的前後兩小段，主要可以把這部片分成三大部分來看。這三個部份分別是關於馬弗（米基洛克飾）、德懷特（克里夫歐文飾）以及哈狄根（布魯斯威利飾）三個主角在萬惡城市中發生的故事，分別翻拍自法蘭克米勒同名圖像小說中的〈The Hard Goodbye〉、〈The Big Fat Kill〉和〈That Yellow Bastard〉。

全片的節奏緊湊，在各段落中不斷堆起懸疑、衝突，讓觀者的情緒跟著堆疊到最高點才揭露真相或化解衝突，例如馬弗最終能復仇嗎、德懷特能不能順利化解舊城妓女們的危機、糾纏哈狄根和南希的黃色怪人是誰、哈狄根真的能擊敗洛克家族嗎。我們跟著劇中腳色碰到一個一個的疑問，再跟著他們一步一步發掘真相，在製造衝突這部分《萬惡城市》表現得很出色，但其劇情深度不止於三段看似毫不相干的故事，其實在內容的母題上也是相互呼應的。

像是〈水滸傳〉當中的人物般，三位主角其實都是有原則、真誠、仗義的人，馬弗在片中不殺警察不打女人；德懷特在猶豫要不要殺人時會考慮對方可能有家庭；哈狄根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只為了救十一歲的南希，完成他認為身為警察所應有的使命。這些有著良善本質的角色在萬惡城市中要面對的，卻是被社會遺棄、被體制追殺。反觀嗜吃人肉的宗教領袖，可以在一看到前來復仇的馬弗的當下，就毫不思索地稱對方是惡魔；德懷特則因為一個殘暴、虛偽的警界英雄而面臨一場腥風血雨；政治界的代表可以大言不慚的說「權力來自於謊言」；馬弗和哈狄根所遭到的逼供、嫁禍及形同虛設的法律審判等等，都再再透露出這三段故事在劇情上共通的母題，就是活在腐敗的大環境中的那份掙扎、抵抗和荒謬。

影像

導演羅勃羅里葛茲曾說，他希望《萬惡城市》這部片能比較像是原著小說在電影上的翻譯而非一個翻拍的作品，這點從本片在影像的處理上很能感受到導演的用意。全片幾乎都全以黑白電影的方式呈現，在形式上更貼近了原著圖像小說的感覺，少了顏色的影響讓線條以及光影的表現更有力度，使得在看角色的表情動作、場景的呈現、氣氛的營造上，更能感受到影像上的張力。

[caption id="attachment_78046" align="alignnone" width="700"] 黑白的影像讓人更能看到角色臉上的光影分布、表情細節，使得觀者在情緒上更能被角色所感染[/caption]

[caption id="attachment_78047" align="alignnone" width="700"] 搭配適當的場面調度，讓南希被囚禁的害怕與無助感被有效的放大[/caption]

除了採用貼近小說文本的黑白影像外，有幾個畫則是直接把電影世界的三度空間壓製成如同圖像小說的二度空間。利用最簡單的平面黑白線條，讓觀者更能盡情解讀那一幕的情境、好好品嘗影像所要告訴我們的故事。



本片在一些特定細節上選擇加上顏色以賦予其特殊的象徵意義。像片中最常出現的紅色代表著激情、決心、暴力；酒吧是全片中唯一有出現彩色畫面的場景，象徵著整個城市裡唯一充滿溫暖歡愉的地方；彩色的霓虹燈交互替換暗示了意志的混亂不清等等。另外，彩色與黑白間的轉換也是影像在敘事上埋下寓意的方法之一。

[caption id="attachment_78052" align="alignnone" width="700"] 紅色撒在馬弗的臉和手上，象徵他的決心與暴力[/caption]

[caption id="attachment_78053" align="alignnone" width="700"] 德懷特和蓋兒（羅賽李奧道森飾） 在的結尾相擁，天空一片的鮮紅在這象徵了剛結束的大屠殺以及兩人之間的激情[/caption]



[caption id="attachment_78055" align="alignnone" width="700"] 歌蒂（傑米金飾）的姐姐溫蒂去牢裡探望馬弗，馬弗一度以為是歌蒂來找他了，回過神來才發現是溫蒂。彩色黑白的轉換如同馬弗的意識從幻想回到現實[/caption]

[caption id="attachment_78057" align="alignnone" width="700"] 冤獄八年出來的哈狄根在酒吧看到了長大後的南希（潔西卡艾芭飾），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被利用及南希的危險。繽紛的酒吧頓時轉為肅殺的黑白[/caption]



《萬惡城市》中的人物特色鮮明，在影像上使用了非常多的特寫鏡頭來表現人物的情緒、個性特質等等。而演員的演技也在這樣的形式下更顯重要，一個眼神、一個臉部肌肉的變化，都能為當下的角色做很多樣的詮釋。

[caption id="attachment_78059" align="alignnone" width="700"] 兩位反派（分別由班尼西歐狄歐托羅與伊利亞伍德飾）所散發出的陰森詭譎在這兩個特寫鏡頭下表現得淋漓盡致[/caption]



人物與人格

畢竟是翻拍自小說，萬惡城市中每個人物的個人特色都非常鮮明，從主角、反派甚至到片中戲分不多的配角。例如講話文謅謅的惡棍雙人組、殺人不眨眼的　Miho　等，每個角色幾乎都有讓人印象深刻的記憶點。而三段故事裡的主角們則是片中下最大功夫形塑個人特質的角色，包括使用大量特寫鏡頭來拍攝主角的表情、台詞的編寫上則寫入許多的獨白。三位主角鮮明的個人特質，如果以佛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來分析討論的話，也會產生另一層有趣的思考空間，以下就以三位主角的故事分別做討論。

"Hell is waking up every goddamn day and not knowing why you are here."



馬弗的故事是一個關於復仇的故事。德懷特曾在酒吧中形容馬弗像是個競技場的鬥士，只是生錯了年代，馬弗在萬惡城市中的確就是這樣的存在，一個永遠生活在陰暗邊緣的狂人。在「處理」掉對手後會像收集戰利品般拿走對方的皮衣，喜好仗義勇為、總是惹事生非，馬弗在世上總不為任何人所接受，他也習慣了孤獨，直到他遇見歌蒂的那一晚。遇到歌蒂對馬弗來說是在他身上能發生最好的事了，一個願意給他被愛的感覺的女人，馬弗在一個晚上付出了所有的情感，卻在同個晚上被奪走摯愛。於是，無論當初歌蒂找上他是有何目的，馬弗都決定要為歌蒂走上復仇之路，將復仇當作自己漫無目的的人生的最終目標。馬弗對復仇的渴望就像是佛洛伊德里洛人格理論中的「本我」，本能地為了自己原始的憤怒進行一步步的復仇，並且在達到目的前絕不停手。馬弗就像我們每個人的本我一樣，永遠忠於自己的衝動與慾望，毫不掩飾、毫不保留。

"It's time to prove to your friends that you're worth a damn. Sometimes that means dying, sometimes it means killing a whole lot of people."



德懷特的故事是一個關於正義的故事。一個四處留情、剛整形過的通緝犯［整形前的故事可在第二集裡看到，由喬許布洛林飾］，德懷特是個受女人歡迎的法外之徒，因為自己的過去同時不被黑白兩道所容。亡命天涯的他卻不會對真正的邪惡坐視不管，為了保護自己的情人與舊城的妓女們再次與萬惡城市中的警察和黑道作對；為了捍衛舊城區的自由及秩序不惜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德懷特伸張正義、為所應為的特質就如同佛洛伊德人格理論中的「自我」，面對道德規範能徹底實踐而非只是空談；將身而為人所應有的準則奉為圭臬，就像我們心中的自我一般，堅信著正義的價值。

 

"An old man dies, a little girl lives. Fair trade."



哈狄根的故事是一個關於犧牲的故事。本應享受退休生活、無憂無慮度過下半輩子的哈狄根，卻為了拯救南希、阻止虐童癖的殺人狂洛克而賠掉了自己剩餘的人生。儘管被洛克家族不斷地誣陷、冤獄、追殺，但自從救了南希的那一晚後，哈狄根唯一在意的事只有南希是否安全，因為南希象徵著自己對保護這個城市的最後理想，而這個理想是純潔珍貴的、是自己活下來的意義，於是哈狄根願意付出一切也要守護南希，就算那意味著失去妻子和家庭、失去警界的榮譽、失去自己的自由甚至生命。哈狄根的犧牲如同佛洛伊德人格理論中的「超我」，為了一個更宏大的理念、價值而去做一件吃力不討好甚至是有所犧牲的事。我們的超我有時會在心中隱隱地暗示我們，有些時刻我們必須超越自己，為了這世上我們珍視的東西做出或大或小的犧牲，像是哈狄根在他兩次面對死亡時心中那句無畏無悔的 "An old man dies, a little girl lives. Fair trade."

序與總結："You can find anything..."

由喬許哈奈特飾演的殺手所帶出的開頭以及結尾，其實很適合作為此片的序與結語。本片的開頭翻拍自小說中的〈The Customer Is Always Right〉，小說內容講述一位神秘女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一名黑道成員相戀，而在發現對方的背景後，這位女子毅然決定要和對方分開，於是黑道情人發誓會在她最沒防備的時候，以最可怕不堪的方式將她殘殺。這名女子於是雇用了職業殺手－銷售員　The salesman　，來奪走自己的性命。故事中銷售員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美艷的紅衣女子為何雇用自己來殺她，銷售員只是很溫柔和緩地給予她溫暖、給予她愛，並接著安安靜靜地了結她的生命。銷售員從不知道女子的秘密和必死的理由，不過他也不在乎，因為他只須專注完成工作領取報酬即可，畢竟消費者永遠是對的。就算不知道電影中開頭這段的背景故事，我們也很能從對白和腳色互動、場景氛圍裡感受到屬於萬惡城市的那份冷酷、現實，充分地表現出接下來整部片的基調。



結尾當喬許哈奈特找上舊城區的叛徒時，會發生甚麼事其實也顯而易見了，在完成工作前他說了一句很重要的獨白"Turn the right corner in sin city, and you can find anything."。這句話可以當作本片很好的總結，一方面道盡萬惡城市的神祕、灰暗、危險，但另一方面其實也暗示了人們也永遠可以在萬惡城市中找到光明、希望。回想片中主要的三段故事，其實每個結尾都和「愛」這個主題有關，德懷特與他的舊情人站在鮮紅的天空下擁吻；馬弗被處決時眼裡看到的是和哥蒂在一起的畫面；哈狄根在自我犧牲前無怨地說出對南希的愛。雖然常是悲劇，但從悲劇中我們也見證了愛不可思議的力量，以及人性中那一點令人動容的光亮。整部片的母題和銷售員的這句台詞在這產生了微妙的呼應。筆者認為現實世界的我們也許也是如此，我們永遠不知道在下個轉角自己會遇上甚麼，不過或許我們該問的是，在下個轉角到來時，我想發現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