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羊專欄 / 《挪威的森林》:與死亡面對面

2016/08/03|
by 盲羊
文/ 盲羊

第一次看《挪威的森林》(Norwegian Wood)是它上映的時候。曾經看過小說,可內容差不多都忘光了,所以算是很單純地看電影,可以清楚感受到故事的核心議題,覺得畫面很美、時代氛圍強烈…雖然好像少了什麼,但當時覺得不差,倒是在網路上看到許多負評。幾年後,重讀小說,喚起了記憶、增添了新的感受。突然想要重新看看這部電影。

這一次看,看到了電影的兩難:讀過小說的人覺得幻滅,而沒讀過小說的人很難了解那些角色的迷人之處。

村上春樹小說一直以內心世界遠超越外在世界聞名。這樣的小說要轉化為電影一直是件難事。此前村上小說讓人覺得最滿意的改編電影,大概屬那較為抽離的短篇《東尼瀧谷》。而被視作村上重要代表作的《挪威的森林》,在那麼多年之後,終於改編成電影。細心讀過村上小說的人,大概都有一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感覺。

因為閱讀《挪威的森林》小說時,我們同主角一起墜入回憶,同他一起觀察、思想、感受,同他穿梭於Kizuki、直子、綠、玲子、初美、永澤之間。改編成電影卻不是如此。即便有旁白的幫助,主角渡邊徹終究是主角-他出現在畫面裡,我們與他分離,變成觀看的人。

電影花費大部分的篇幅在敍述渡邊、Kizuki與直子奇異的三角關係以及渡邊與綠的相遇,呈現以渡邊為中心發展出的兩條平行線。玲子、初美、永澤的戲份較少,只將最核心的關係帶出來,角色各自的故事沒有太多著墨,而顯得有些片面單薄。總有一種隔了一層的感覺。因此電影版《挪威的森林》作為一部電影也許不差,但卻很難通過書迷的考驗。

然而,電影在劇情與角色之外的部分,卻讓人印象頗深。因為透過畫面和音樂,彷彿更能夠帶觀眾進入那個時空,回到村上春樹的青春時代-也是小說的背景與人物的心境發生的那個時代。就像是川本三郎《我愛過的那個時代》也改編成電影《革命青春》(My Back Page)所講述,那是一個被學運改變的時代。當時大部分的人被「革命」的氛圍感染,想要衝撞什麼、改變什麼、開創什麼。《挪威的森林》正是在這樣時代氛圍底下,獨立發展出來、非常個人的情感故事-是李屏賓鏡頭下孤寂的山林,也是披頭四「挪威的森林」歌詞裡「心怡的女孩在睡夢中消失」的悲傷故事。主角孤獨而疏離,遠在時代之外。

小林綠的存在因而可以說是渡邊徹與整個故事的一點亮光和救贖(其實綠自己也在面對病重的父親,因此她與渡邊是在這故事中,最能看見和理解對方的兩個人)。從Kizuki到直子,渡邊徹被死亡圍繞,並感受到他摯友與所愛長久的痛苦,而有了「覺悟」一般的經驗。而同樣經歷直子離去的玲子,也下定決心離開療養地,去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渡邊目送玲子離去,打了一通電話給綠。故事停在這裡,死者遠去,渡邊、玲子都回到現實,走向未來。

以前看的時候,感受到較多人物之間的關係流轉、情感與身體不能適合的痛苦以及無法為對方做些什麼的無力感。這一次重看則更多注意到故事對「性與死亡」的描寫。當代精神醫學重量級人物歐文.亞隆(Irvin D. Yalom)認為「與死亡面對面」的經歷,讓人思考「存在」的問題,使人更專注當下、看重親密關係,甚至改變人對「生命」的看法。(參見《凝視太陽(Staring At the Sun)》)。拉開距離,從遠一點的角度來看,《挪威的森林》其實是一個「與死亡面對面」的故事-渡邊、玲子陪伴直子,經歷她的痛苦與死亡,並決定要繼續活下去。

電影改編的也許不盡理想,角色也遠不如小說細緻,但它確實抓住了故事脫離時代卻超越時代的氣質,將小說裡的人類的情感、性與死亡攤開在觀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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