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漫舞》當歌舞電影不再開心

2020/01/19|電影作品討論

《在黑暗中漫舞》Dancer in the Dark 2000

導演:Lars von Trier

坎城金棕櫚、最佳女主角

筆者一直欣賞拉斯馮提爾的作品,以及他語驚不休的自命不凡,至少他的電影誠實的表現他的想像,即便是醜陋、直接、猥褻、多嘴、惡毒等等諸多帶有貶意負面的形容詞,正也所以,我們很樂意去電影院一窺究竟。

上部片《傑克蓋的房子》(The House That Jake Built, 2018),雷聲大,雨點小,看似近幾年載浮載沉在電影界,但仍不減他獨特視野的影響力,就算忽略其他當代北歐的電影人,唯獨拉斯馮提爾仍舊有讓人忘不了的魅力。

很明顯的,拉斯馮提爾本身是一個存在感非常大的電影作者,宛如觀眾所看見的電影畫面,其角落都是他既隱形又立體的簽名,或是,時不時耳際傳出他那富有慵懶律感的口音,像是親身指使觀眾何時閉起口舌、何時放大眼光,再者,如果觀眾做錯了某些舉止,他會拿鐵鎚擊潰那個人的大頭,讓腦漿流淌,讓屍身曝光,而他則光明正大的將戰利品隨身攜帶,說不定還會為此拍了一部短片。

《在黑暗中漫舞》的故事背景設在六零年代的美國,描述一名偷渡該國的捷克女子Selma,單身、育一子、低階勞動者,天生對於聲音的敏感與天馬行空的想像,他就可以像是活在好萊塢歌舞片般世界中,暫時脫離艱難的現實。他到了美國,目的是希望透過醫療技術治癒眼睛的遺傳疾病,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兒子,希望他能夠在未來看見自己的子子孫孫。富有母愛精神的他,視力的退化引發種種可怕又無可挽回的悲慘命運,說謊、失業、受騙、誣賴、冤枉,甚至以死罪作結。

故事的轉折如同一部使人憐憫的社會悲情寫實劇,先是剝奪靈魂窗口的視力,再是一一剝奪他的人際關係,比翼未成,人倫永隔,雇傭失信,鄰居背信,最後悲歌慘死,但實際上是悲劇,卻又是一部名符其實的「歌舞電影」。

歌舞電影本來是一種感官的饗宴,有場面氣氛、有勁歌熱舞、有兒女私情,上溯《萬花嬉春》(Singin' in the Rain, 1952),下至《樂來越愛你》(La La Land, 2016),老實說,很難找到任何一部以死亡收尾的歌舞電影,頂多男女分手,各奔前程,沒有觀眾特地去看一部讓人無法提起興致的歌舞電影。換言之,看歌舞電影跟聽演唱會一樣,觀眾的目的是為了取悅自己,放縱拘束,歡欣鼓舞,以離開現實中的不滿或失落,在有限的空間裡頭,觀眾找到了彼岸。當然,彼岸上發生的一切都是想像的、形上的、思想的。

如果觀眾眼前正上演著一齣完美的歌舞電影,真正投入在歌舞電影中,那會是一種想要跟著歌舞的情感狀態,完全忽略的現實,無法坐定坐住在位置上頭,就算被鐵鍊金鎖五花大綁,我們的心思早已遠在天際的一端,誰也追不到,漫步在銀河之中也行。

Selma熱愛歌舞、歌舞電影,他宛如活在兩種世界之中,一個是想像的,另一個則是現實的。想像的世界如同每部歌舞電影,可以浩瀚無窮,相對的,現實的世界則是如同他的視力、行動力漸漸狹窄,他所在的空間,從無拘無束的歌舞場景到手銬皮帶的木板,甚至落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Selma所見的世界愈來愈不明的同時,觀眾卻對於他的世界愈來愈明,我們看見的所有的災難,我們看見偷了他的錢的鄰居警察、看見告密他的行蹤的舞蹈指導師、看見律師所做的詭辯、看見愛上他的男人如此的深情、看見Selma如何殺害鄰居的慘狀,觀眾扎扎實實看見了前因後果,這是拉斯馮提爾的一貫作法,他不只讓觀眾看見第四面牆,更要打破那道牆,讓觀眾確實知道(他所認為的)世界是怎樣的,激烈否定好萊塢的大團圓、美國的築夢社會,這在後來的《厄夜變奏曲》(Dogville, 2003)、《命運變奏曲》(Manderlay, 2005)更為明顯。

過了許久,重新看了《在黑暗中漫舞》。記憶中,筆者熟悉故事的推展,但有些感受,包括拉斯馮提爾為電影所作的方式,碧玉(Björk)驚嘆、無能有二的表演,以及我的觀看體驗,仿佛比上次看的樣子更為明晰。

圖片來源:IM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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