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你最愛的克里斯多福諾蘭-用時間寫下的情書《星際效應》
諾蘭曾說,這部電影是給女兒的一封情書。
《星際效應》故事背景為地球資源耗盡,人們只能低頭顧著土地還能長出些什麼,沒有餘力也沒有勇氣繼續發展更高的科技,更甚否認過去的科技成就與貢獻;面對日益嚴重的飛灰漫天只能承受忍耐,無路可逃。曾為太空飛行員的喬瑟夫庫柏與天資聰穎的女兒墨菲庫柏同享對科學的濃厚興趣,但連日來墨菲屢屢為了房間裡的「靈異現象」和嘲笑她的哥哥口角,喬瑟夫鼓勵墨菲紀錄並探究原因,兩人意外揭開了一起拯救人類的太空任務。這起太空任務成為父親和女兒之間最遠的距離、卻是最親近的情感糾結。
喬瑟夫接受任務的心情是複雜的,我想每個父母都或多或少經歷類似的選擇,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活得更好,卻得犧牲了陪在孩子身邊的時間;為了完成一件更重要的事,必須把孩子割捨在一旁。庫柏的目的更偉大,處境當然更險峻,連能不能活著回到孩子身邊都不確定。諾蘭把「時間」這個變因放進故事裡,除了符合太空旅行的故事設定外,也令人深深感受急迫不可逆,甚至帶點殘忍。小組人員僅是到第一個星球探勘,出了點差錯,轉眼就是數十年,這樣長度的時間放到父子/父女關係中,兒子已成家立業,女兒也到了自己離開地球的年紀;就像陪著孩子長大的過程,當父母埋首工作中,一晃眼孩子已一身豐厚羽翼,展翅高飛。
父母陪伴子女的時間其實只有一瞬間。我必須承認:有些時候,照顧孩子好似度日如年,但轉眼間孩子邁入下個階段,開始自己的旅程後,就離父母越來越遠。父母若能在孩子需要陪伴之時,盡力陪伴,無疑是給孩子充足的養分和力量,就像墨菲在父親身邊學了一堆編碼解碼的技能,讓她最終讀懂了父親留下的訊息,證明了父親的愛,解開父親看似不顧一切離開的謎底。
墨菲曾向父親抱怨幹嘛給自己取這樣的名字,好像壞事總會發生,庫柏解釋莫非定律不表示壞事會發生,只是指出有可能發生的事終將發生。(Murphy's Law doesn't mean that something bad will happen. What it means whatever can happen will happen.)一趟太空探險困難重重,就好比育兒之路,過程中許多時刻需要憑直覺做出決定,隨機應變,結果如何無人知曉,只能知道時間一定會過去,而我們只能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力完成。路途之中好好壞壞、恐懼害怕,皆為完成任務必經的歷程,再厲害的專家,訓練再好的太空人,恐怕都得走上一遭,才知箇中滋味。
故事尾端,喬瑟夫在庫柏太空站醒來,很高興居然以他的名字命名太空站,一旁的醫生提醒他:「太空站不是以你命名的,是以你女兒命名的。」此時喬瑟夫露出落寞又得意、五味陳雜的表情。可以與和自己步調相近、頻率相通的孩子一起長大是何其幸運的事,而自己的努力、成就都交換給孩子,對懷抱自我實現理想的人父人母,心情又是多麼地複雜。捨棄自我實現是養兒育女的老話題,偏偏也是每一對父母必要面對的課題,看見自己的孩子有成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只是不知足不足以弭補自己為兒女犧牲的感受以及對自己未踏上另一條路、另一個可能性的遺憾。
父母終究會成為孩子的鬼,成為孩子的鬼並非隱晦不可言談,而是一開始就注定的宿命,沒有這樣的前提,整個故事基本上都不會發生;換句話說,父母陪著孩子的歷程就是一步一步成為孩子的鬼。然而要成為糾纏孩子、渾渾噩噩一輩子的鬼魅,還是當孩子仰望星空、浮上心頭的想念,恐怕就是和孩子一路走來的關係品質和交流決定的了。
用太空旅行、蟲洞和時間理論寫一封情書,不曉得收到的女孩看了覺得如何?出自諾蘭之手的這封情書,不論是看在吵著不讓父親離去的小女孩,或是再見到父親已是白髮蒼蒼的老奶奶眼裡,想必都著實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