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裡撐起一片海」——是枝裕和《小偷家族》

2018/08/03|電影作品討論

『那麼,在一起生活的孩子們,都叫妳什麼呢』



『叫我什麼呢……對啊……叫我什麼呢……』



 



安藤櫻怎麼能那樣哭。





 



導演是枝裕和的電影母題一直圍繞在「家庭」上,牽出了一個個矛盾與動情。《小偷家族》裡打上我的是安藤櫻的眼神。



 



『真正愛你的人是不會傷害你的,而是像我這樣緊緊的抱你』



 



與由里沒有血緣關係的「媽媽」信代(安藤櫻飾)在與由里洗澡時,指著相似的燙傷手痕說:『我們是不是被選中的呢?』兩隻手並在一起,上頭的燙傷是哥哥祥太問妹妹由里『燙傷嗎?誰燙的。』的傷痕。信代問完甚麼也沒說,只是淡淡地笑了。煙霧漫起來,畫面仍存。



 



燒掉由里的舊衣服,同時也讓過去的由里死去,新的由里變成了玲玲。『真正愛你的人是不會傷害你的,而是像我這樣緊緊的抱你』遙遠的隅田川煙火響起,柴田家一家六口倚在一起看,四周極暗,屋簷下卻靜靜地淌著澄黃色的光。對柴田家來講,各個深知這個家的組成來源無法曝光,窩居在四周公寓的狹窄老屋子裡,卻擁有如煙花般燦爛的光芒。





導演是枝裕和電影裡常常出現的元素:光、海、屋子生活。《小偷家族》裡隅田川煙火使人想起先前《海街日記》裡盛大鎌倉煙火大會。而柴田家一家六口在海灘上嬉鬧玩耍,則同有《海街日記》之感。奶奶初枝坐在沙灘上,望著眼前這群家人,輕輕地說聲『謝謝你們』謝謝在這老年的日子裡還有人能夠相伴。





奶奶初枝去完海灘之後便安詳地過世了,前幾幕鏡頭的推移是奶奶看著信代的臉,海灘上吹著海風,奶奶誇信代好看,信代不好意思地轉移話題笑著走掉了。人物的眼神,在對話之中頻頻釋出,一眼便知,奶奶看著亞紀時,用體溫的高低來猜測她心情好不好,柴田治掩護祥太偷東西時,也是眼神。



 



『因為除了偷竊之外,我沒有甚麼可以教他的了』



 



柴田治沒有讀書,在祥太提及魚兒故事時沒能回應甚麼,然而在很多時候,他卻用自己的方式教會了祥太,在車廂中學習愛護妹妹、在海上知道成為一個男生的樣子。祥太始終沒有叫他爸爸,說不出口的唇形卻飽含認同,迅即的公車駛過,祥太終於在車廂內望著遙遠的柴田治,默默地說聲爸爸。





祥太和柴田治在車站的分別,諭示著整個家庭的最終命運,說不上是否是完好的斷定,好像是不得不的必然宿命。整個家的完整因著原先的破碎,一片片破碎卻不能拼湊出完整的圓。離散家庭亦是圍繞在導演是枝裕和的母題。



 



釘子戶的狹小空間裡,同時反映了日本的社會現象:獨居、被虐、失業。處在矛盾地帶的人們,為了生存過著不得不的人生,導演沒有給定一個正確對錯,正如「放在店裡的東西,就還不算是任何人的東西。沒有屬於任何人的。」誰才能夠真的屬於某個家呢。



 



家的定義又是甚麼呢。



 



『只不過生了個小孩,就有資格當母親嗎?』



『是我找到被別人遺棄的她,遺棄她的另有其人吧』





 



安藤櫻的眼神與淚,幾乎是無聲的嘆息。而淚,融進由里的彈珠裡,彈珠裡有著一家六口一起看過的整片海洋。




檢舉文章 回覆